“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的这首诗,每次读来都能脑补一幅静谧清幽的画。在瑞士的街头巷尾,每家每户的阳台都是一幅淡妆艳抹的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刚踏进瑞士领地,吸引我的不是连绵的绿草地,也不是纵横的层积云,而是一个个小小的阳台。它们或绿意盎然,或姹紫嫣红,每一个阳台都是主人精心描绘的美丽图像。阳台上除了植物,还有一套标配——一个遮阳蓬、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仿佛在告诉人们,这里是主人喝咖啡休闲畅谈的好去处。在我抵达住处后,看到隔壁人家的阳台,更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倒不是说他们家阳台比别人家多出几分美,而是这户人家的阳台,除了放了不同种类的花与别家争奇斗艳,竟然还放了两个特别可爱的小天使来增添生动的气息。以至于我第一次进到附近的超市以后,也曾经蠢蠢欲动地想要买点花来栽种,好使我家门前不要显得那么的没格调——除了一株勉强能入眼的木槿花在争口气,其他植物在对比之下简直就有点惨不忍睹。但是一看标价,数了数钱包里面的钢镚,又联想到自己辣手摧花的黑暗历史,还是决定不残害这些小生灵的好。
在瑞士人的眼里,阳台是悬在空中的花园。瑞士的租房率很高,尽管可能有百分之六十的人住的都不是自己的房子,但这并不影响瑞士人在他们的空中花园里侍花弄草、提升格调。据说瑞士人买花就像买菜一样频繁,为了保持阳台的美,经常随季节更换不同的植物品种。我也曾经看到不喜欢植物的主,但人家虽然没有来个郁郁葱葱亭亭玉立,却在阳台墙壁上挂了很多装饰品,同样也要让自己的这个独特领地与众不同——起码需要取悦自己。不仅如此,一板一眼的瑞士人,为了不影响空中花园的美观,几乎没有人在阳台上晾晒衣服。对此我也是醉了,为了晾衣服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去地下室的drying room排队。要知道,人家为了美,阳台上可是没有配备晾衣装置的!
不知为什么,“阳台不变美,月月徒伤悲”的瑞士人,让我想起了魏晋时期的名士们。魏晋时期的贵族士子,几乎每个人都要打粉、涂口红、喷香水的。比较有名的当然是潘安沈约之流。“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胜子建”中潘安,在古书中的记载是“妙有姿容,好神情”。据传,当时的天下第一美男潘安出门会搔首弄姿,每次出门总要打扮化妆一番。最为有名的段子应该是说他驾着白羊拉的车子,在洛阳的街道上逛一圈,那些小姐、少妇纷纷把最好吃的水果(因为那时候没有献花之说)抛给他,出门一趟,就能拉回满满的一车水果。
两种现象的共同之处是对美的极致追求。这存在深刻的社会根源。对于魏晋人而言,动荡的社会让士人们充满了危机感和幻灭感,最终将每一天过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才让他们觉得可以对抗一点现实的焦灼感。瑞士人呢?他们之所以愿意将这么多时间、精力和钢镚倾注到阳台上,除了他们热爱花花草草的天性,也与他们的高福利以及高福利下的生活态度密不可分。
众所周知,瑞士人早已不需要在生存线上挣扎,只需要在生活的不同水平线上攀爬。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培养出了精致的生活态度。例如瑞士制造,长期以来一直都是品质精良的代名词,闻名世界的瑞士特产瑞士军刀、瑞士手表,更是这种精致的形象代言人。瑞士人的住宅内部一般装修得比较简单实用,但即使是出租屋,所有配件、用品、摆设都显得十分精致,让人可以放心又舒心地使用。瑞士的资源十分有限,在这里生活超过十天,便可以把超市的所有食材吃个遍了。但人家瑞士人吃的是天然和精致。哪怕是天天吃个胡萝卜,只要放到清水里煮煮,切得一样胖瘦高矮,最后盛到精美的容器中,仿佛饱了眼福便饱了口福。任何一个中国胃到这里都因为饮食的匮乏而想大逃亡,但瑞士人却乐在其中,对他们来说,只要新鲜好看就行了,味道什么的都可以排后考虑。可以说,他们最生动地诠释了什么是秀色可餐。因此,人家将阳台摆弄得精致美丽而不显浮夸,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魏晋名士们的颜,在审美标准不断更新后,逐渐由当时令人赞叹的惊叹号换成了后来令人惊奇的惊叹号。但瑞士的这份特殊的美,正是这个时代的我们赞叹又短缺的:瑞士手表值得拥有,瑞士阳台值得欣赏,瑞士的精致,也值得追求。
(本文原发表于《常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