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留在我身边

夜,静得可怕。

我把车停在梧桐树下,看了下时间,才凌晨两点,犹豫一会,还是熄了车灯。

我有些错愕,我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这是我的老家,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

下车,松了松腿部肌肉,那梧桐树叶落了一地,风吹过,树叶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我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有点凉!

我想敲门进家,可又不愿意吵醒熟睡的爸妈。思量再三还是在车上凑合一晚比较好。

拉开车门,调整座椅,回到座位,开空调等等这一切都是那么地熟练。要知道,最近几个月以来,我经常这样…

我竟然做了一个梦:我到一个很大很大的别墅见朋友,散场后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我着急我害怕,可越是这样越找不到出口。可偏偏这时候尿意来了,我想去厕所,可我不敢去,天快黑了,我怕天黑了更找不到出口。走着走着,我走累了,也实在憋不住尿了。我半脱下裤子,想着就在这个角落里尿吧,就几十秒的时间,不会有人发现的。可就在这时,我被人发现了,尿还没撒,就被人嘲笑了,笑声引来了更多的人。他们都在骂我,笑话我,没人在意快被憋死的我有多难受。

好在,有人敲我的车窗玻璃,结束了这场尴尬。

我迷糊着,看了看窗外,敲门者是我的父亲。

我来了车门,父亲说:都到家门口了,你该敲门的。

我说我看天快亮了,就眯了一会。

父亲没再说啥,催促着我快些回家暖和暖和。

母亲一边穿外套一边往门外走。看见了我,明显愣了几秒。随后看了看父亲,想从父亲那里找到我我突然回家的原因,父亲没理会他,她又看了看我,而我只喊了一声妈,再无其他。

父亲关好车门,又去开后备箱,空空荡荡。我说我的包在后排座椅,父亲开了后排车门,见只有一个背包,他试图从座椅下面再找另一个包或者箱子,但是没找到。他问:只有一个包?

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说是的。

母亲以最快的速度安排着工作。她让父亲将我的包拿回我的房间,让我再睡一会,等早饭好了再起来吃。

我说我开了一晚上的车,现在只想睡觉,早饭就别叫我了,等我什么时候醒了再随便吃点东西。

母亲试图让我吃点东西再睡,被父亲制止了。

母亲不再言语。默默的做事,掀掉床罩,她从衣柜里搬出床垫和被子。

我就坐在椅子上,那么呆呆的看着她,脑袋空空的,眼神空空着。

干净的被子很暖和。它松松软软的包裹着我的身体,那一刻我无比幸福。

对于一个已经出嫁十一年的女儿,在娘家还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这无疑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伴随着这股幸福,我进入了梦乡。

自从老公失业,家里经济一落千丈,整个家都被巨大的经济压力笼罩着。我好久没能好好睡个觉了…

父亲坐在灶下帮母亲烧火。 "是不是吵架了?"

母亲手里的活没有停下,回答着:应该是。

"那为什么吵架呢?"

"三四十岁了,能为什么吵架?没钱闹的呗。"母亲回答着。

"她怎么会没钱呢?东达他们公司效益没有以前好了,但是他还有一份保底的工资啊。暖暖也才8岁,又不用花钱。房子没买,没有贷款。车子的贷款早就已经还完了吧?车子是结婚那年买的,肯定已经还完了,她现在怎么会没钱呢?"父亲自问自答。

"暖暖怎么不用花钱呢?你没听她说,报了各种辅导班,又是跳舞又是学数学。那都是几百块一节的课呀。"

"要我说跳舞都可以,不用学那东西有什么好学的。"

"城市里的小孩都学,你不学?再说了,暖暖喜欢啊,你怎么不给她报?学校里面各种表演,我们暖暖都是站中间的。她喜欢这个,就给他好好培养,这一点我支持我们家丽丽。"母亲说着。

"要我说学习好比什么都好。那以后上大学,总不是看你跳舞好不好,才确定你能不能上大学吧。"

"暖暖是他的女儿,她怎么教育那是他的事,你不要去插嘴。"母亲不想再跟父亲多费口舌,说不到一块去。

"我们俩生的两个孩子,都比较乖。不像其他家的一些孩子,动不动闹离婚,又赌博又欠债。咱们丽丽从小就听话,懂事。40岁了,也没让我们操心过。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看她脸色不好,也不知道是开车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父亲追问着,"要不给东达打个电话?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等着吧,等丽丽醒了再说。"

"你说会不会是东达出轨了?"父亲继续猜想。

"出轨也好过没钱。"母亲理性回答着。

"那你怎么不让我出轨?"

母亲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兴趣继续讲笑话:"外面的诱惑那么多,如果只是出轨了,咱把他拉回正轨就可以了。可如果是没钱了欠债了,这么现实的问题,就很难办。"她偷瞄了一眼父亲,抱怨着:"年轻的时候叫你到外面去闯闯,多赚点钱,现在也能帮到她了。"

"我还不够努力啊?我给伟伟买了两套房唉。"

"伟伟那两套房就买错了。结婚前给他买了一套,结婚的时候又要再买一套,把我们这点家底全部掏空了。现在好了吧,房子升不上值,卖又卖不掉。当时那个钱应该给丽丽的。姐弟两个一人一套多好,你看看咱们丽丽一家三口还要租房子住。"母亲说着,有些哽咽,眼泪差点掉到砧板上。

"丽丽在上海,那点钱还不够买一个厨房的。"父亲辩解着。

"这话你不该来跟我说,你应该跟你闺女说。你跟她说,看她会不会对你有埋怨。"

"唉……"

厨房里热气腾腾,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老两口谁也没说吃饭的话。

我已睡不着,索性起床来。从楼梯下来时,看见阳光从左侧大门斜着照进家里,温柔的,暖暖的。

小黄狗来旺蜷在阳光下,阳光走了,他也跟着挪了地。这一刻好温馨,好舒服。

我喊了声来旺。

他先是抬头看了看我,接着摇着尾巴,叫了一声汪,然后向我走来。

他认出了我,我把他抱在怀里,他的毛软软的。

母亲闻声,从厨房走了过来,说:呦,他还记得你呀。

"他的名字是我起的,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个名字起的好,自从有了来旺,我们家一直很旺。"母亲回答着。

"应该给他取名叫来顺的,这样会一直顺。"我说。

"哪里会一直顺呢?没有谁是一直顺的。"

"顺代表一帆风顺,是细水长流。旺像火,来的快去的也快。"我解释着。

"细水长流是日子,热情如火也是日子。每一对夫妻都有不同的相处模式,自己喜欢就好。"顿了顿,母亲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跟东达吵架了?"

我笑了笑说,没有。

对于一个她早已知道结果的问题,她索性直接问到道:"不是感情上的问题,那就是经济上的问题?"

母亲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母亲,她吃亏在没上过学。

我和弟弟聊天时,曾一致认为,如果母亲读过书,一定比父亲更优秀。她如果识字,她一定喜欢看心理学和哲学方面的书,她总能说的头头是道。

虽然她猜对了,可我知道她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也没法否定她的猜测,只能转移话题,问:"还有饭吗?有点饿了。"

"有哦…饿了就吃饭,冷了就穿衣。饭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了。"母亲一边起身,一边说着。

"我爸呢?"我跟在母亲身后问道。

"今天东边有收割机来收水稻,你爸去看着了。"

"那我去喊他回来吃饭吧。"

田间地头,父亲戴着草帽站在田埂上,他比前几年消瘦了一些。

机器轰隆隆响着,我想喊爸爸,可是声音被压了下去。我只能踮着脚往他身边挪,尽量不让泥巴粘到鞋上。这次本没有计划回家,所以也没有带备用的鞋。

我来到他身边说,爸,回去吃饭。

"把这片收完就回去。"他指了指眼前的一块地。

"很快就能收完吧?"看着没剩多少,所以我这样问。

"机器马上就能收完,收完就去下一家了。等一下我去捡一遍,有一些细碎的需要自己去捡。"

"吃完饭再回来捡不行吗?"我问。

"你人不在这里,会有别人过来捡的,西头那个刘老太,河东头老王妈妈,他们早就盯着这里呢,只要我们一走,他们马上就来。那点细碎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苍蝇腿也是肉啊。"

"可是把肚子饿坏了不值当呀。"

"现在还不是很饿。"

"不规律吃饭对身体不好。那些老人家要捡你就随他们捡呗,你都说是细碎的东西了,那我们就不要了。"我据理力争。

"这要是以前,我也可以不要。但是,从现在开始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你回来了呀!"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确实不明所以。

我们正聊着,收割机师傅来跟父亲交代,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父亲跟他道别后,执意下田里捡麦穗。

我想我是拗不过我父亲的,所以跟着父亲下了田,弯着腰弓着背,一点一点捡起遗落的麦穗。

"你是请假回来的吗?回来打算待多久?"父亲想从我的信息中得知我突然回家的原因。

"我刚回来,你就要撵我走吗?"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我得知道你怎么突然回来,我才知道要不要撵你走呀。"

"就是想你跟我妈了呀。"

"哼,我还不知道你。 你妈已经猜到了,就是不知道猜的对不对,如果你不想让我们操心,就实话实说。"

"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我故意假装生气的回答。

"唉…"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打算从明天开始继续卖豆腐。"

"为什么呀?当初不就是因为身体受不了,所以才不干的吗。为什么又要卖呢?"

"你爸妈都是庄稼人,一辈子就赚了那么点钱,全给你弟买了,他是买了两套房,可是我闺女还什么都没有啊。"

我有点想哭。

他背对着我,一边捡麦穗,一边继续说着:"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我们都知道。可我们能力有限,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可是今天你突然回来了,就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对我们总是报喜不报忧。日子早就已经过得紧巴巴了,也不肯说自己过得不好,生怕我们担心。"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现状的。

我对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两种复杂的感情纠缠在一起,让我一方面抱怨他们偏心,一方面又担心他们为我操心。我对他们既有爱又有恨。

"我们知道你为什么当初非要嫁东达,也知道你为什么久久不来一个电话。农村人的老思想都是要把儿子放在第一位,我们赚的将来都是儿子的,我们总是想着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从来没想过这样想对你的伤害有多大。"父亲自顾自的说着。

"嫁东达是我自己愿意,没别的想法。"我不忍伤害父亲,狡辩着。

"你多傲气的一个人呐,怎么会看上他。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你就是想着,他老家离我们老家远,他又在上海工作,这样你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回家来了呗。你当时真是想不要我和你妈了呀。"

我想狡辩说我没有,可是我没那个底气,因为当时我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

"这么多年,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可就是总找不到适合的机会。今天正好,就我们父女两个,说点想说的。"他把手中那一把麦穗放进袋子里,继续说着:"我跟你妈给你弟买了2套房,你什么也没有。我知道这个事你有情绪。"

"他是儿子,你们给他买十套八套我都管不了。"我嘟囔着。

他回头看了看我,说:"你看看你,这话说的跟机关枪一样,要不是看在你脾气随我的份上,我就不理你了。"说罢,笑出了声。

笑声打破了僵局,我问:"那你是不是也准备给我买房了?"

"我跟你妈哪还有那么多钱呢?"

"给儿子买你就有钱,给女儿买就没钱。"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还非得往歪处说。搞得好像我们是故意不给你买,就想着你弟,不想着你。"

"那本来就是啊。"

"你说话真是要把人气死。"

"你都说随你了呀,就是随你。你不也经常气我妈么?"说句实话,我对房子没有什么欲望,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在上海买房。不过偶尔想到,父母把大把的金钱给了弟弟,却没有给我,心里有一些不平衡而已。

"你跟东达是不是吵架了?"父亲问。

"你怎么跟我妈问一样的话呀?"

"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如果是吵架了,那就好解决。我怕你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们。"

"我说了,你又解决不了。"

"你可以先说说看。"父亲追问着。

"东达被裁员了,已经躺在家好几个月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我压力很大。我感觉我快抑郁了。"我总是觉得,父母无法给我解决我的实质问题,所以我不爱跟他说我的难处。

"那你俩吵架了吗?"

"我连话都懒得跟他说,怎么吵?"我回答。

"你妈还真是猜中了。你妈猜中你突然回来是因为经济上的问题。"

"我没别的地方去啊,我只能回家。"

"回来好,你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你遇到了难题。家里有你的房间,软软的被子,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有的时候半夜醒了,脑子里就在想孩子的学费,房租,还有信用卡里欠的钱。我的心里好像被一个大石头压着,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感觉我嫁错了人。我看到有很多风光的大老板落魄了,他们可以放下身段去跑滴滴,送外卖。东达已经在家里面躺了几个月了,说是跟朋友搞了个项目,可是一分钱都没见拿回来,我都不想跟他过了。"

"他自己的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呢。他也是个人啊,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身份的转变,给他点时间。"父亲安慰着。

"可是房租每个月都要交呀,信用卡每个月也要还呀。他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现在他遇到坎了,家庭的开支你先顶上呗。我跟你妈还有点积蓄,可以给你。这钱本来也是准备给你的。"

说实话,听父亲这么说,我有点不敢相信。从小到大我始终认为他们的心里只有弟弟,我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假的?"

父亲给了我肯定的回答,并跟我解释着:"你弟有两套房,你什么都没有。我心里头也着急呀。"

"那你怎么不早说要给我买房?"我故意问他。

"我们这一代人都犯了一个错误,都是想着把赚到的所有都要给儿子。我们没有那个概念,要给女儿买房子。这一点我是最近几年才明白的。"父亲说着。

"你们本来就偏心。"

"不,我们不是偏心,只是没有那个概念。现在明白了,还来得及。"

我只是撇了撇嘴,心想我需要钱,谁也帮不了我。

凌晨两点,听见楼下乒铃乓啷的声音。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觉得是父亲在准备磨豆子,做豆腐。

实在有点吵,我醒了,盯着天花板。

有人说世上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我不知道是不是父亲重操旧业,继续卖豆腐了。

我不敢下楼,我既害怕父亲为了我继续去卖豆腐; 又害怕父亲只是嘴上说说爱我。我害怕面对。

我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也是一个40岁的人了,这些困难是不是应该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可是我一个人承担不起啊,我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既心疼他们替我分担又害怕没人帮我分担。

我吸了一口气,总归是要面对的。

掀开被子,穿上衣服。真的有点冷,调整一下心态,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你在干吗?"我明知故问。

"昨晚你妈泡了点豆子,今天把它做成豆腐,拿去卖。"父亲平静地回答着。

"是为了我吗?"我不敢问可是又想亲耳听到答案,虽然我知道这个回答是肯定的。

"为你不就是为我自己吗?"父亲回答着。

我们在纠结这个问题,甭管为谁,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大家。

我拿出手机对着父亲一通拍,热气在父亲面前升腾着,我看到父亲的眼角多出了许多皱纹。心里很不是滋味。

凌晨6点多,父母合作把热腾腾的豆腐抬上了三轮车。

一切准备就绪。

我拿着手机想跟着出去,父亲说:"外面太冷了,你在家待着吧。"

"没事,我也想出去走走。"

母亲劝说着,出去走走。换一换心情也好。

我一路跟着父亲拍视频,拍风景,拍家乡的生活。

父亲跟村里的人打招呼,聊家常,他好像认识所有人,跟谁都能聊上那么几句。

我说:爸,你人脉好广啊。

"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谁不认识谁呀。"

"要不是为了赚钱,我都想回老家了。"

"现在想回老家了,以前叫你别嫁那么远,你就是不听。"

"你们心里头只有我弟,我心里肯定不舒服嘛。我那个时候就想走远远的,不想再回来了。"趁这个机会,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好。

"现在咋又想回家了呢?"

"你早把你昨天说的话说出来,那我不就不想走远远了吗。"

"你咋还像个小孩?"父亲嘀咕着。

父亲不懂,我想离开,是因为我觉得没有爱。想回来,是因为我知道有爱。

10点多,最后一块豆腐卖完了。

换了换心情,压抑着的情绪也不见了。

回到家,我把视频导出来做了剪辑,发到了网上。

只是一个日常,记录着父亲去卖豆腐的视频。

没想到在网上的播放量还挺高,我想我可能找到了新的赚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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