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
自从父母离开老家去城里居住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十年了,老家的老屋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偌大个院子,一溜六间房,青砖红瓦。房屋的 屋脊上面是爷爷用青砖拉制的和平鸽。历经风雨半个世纪,依然屹立不倒。
爷爷不在了,可他的杰作还在向世人展示着它的风采。
院子周围多半都是样槐树,也有几棵榆树在院子靠南边的地方耸立着。
榆树上拴着我家的枣红马。一到春天榆树高大的树冠上结满了榆钱,绿莹莹的。
母亲拿把长长的镰杆子钩上面的榆钱,榆树枝被忽哒、忽哒地削下来,榆钱捋下来满满一馍筐,水嫩嫩的榆钱和上玉米面,母亲给我们做榆钱锅饼。地锅榆钱锅饼做出来黄黄的,贴锅的那面,焦黄的硌渣,吃到嘴里又焦又香。为了能吃到带硌渣的锅饼,姐妹几个总是挣过来抢过去,牙口好的小孩子总是让大人不省心,每次都是在父母的呵斥声中一哄而散。
洋槐花开的时候,院子里扑满了香气,上面的蜜蜂嗡嗡嗡,嗡嗡嗡的,院子外面来了家放蜂的南方人,成箱成箱的蜜蜂放置在地面上,他们戴着外面罩纱的帽子,如古时候走南闯北的江湖侠士。
他们很辛苦地工作着,自己在外面生火做饭,做出的菜还要让我家里人尝尝。有时我们家做的菜也会送他们一些。母亲做的蒸洋槐花,他们夸不完的好吃。
人是相互的,这样才会感到温暖。他们千里遥远出来放蜂很不容易。 养蜂人在我家院子外面放蜂时,我已工作在外,小妹总是说:“姐姐咋不回来呢,养蜂的人家给了咱家好多蜂蜜,甜得很”。
我说:“给人家钱了吗”?
“给了,便宜得很嘞。”
那年的蜂蜜,很纯,吃了很久。 养蜂人临走的时候说:“没带走的蜜蜂千万不要打死它。”很伤感的样子,他们已经把蜜蜂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就如同我养的宠物狗一样。
现在老宅子上的洋槐树已经锯完了,下乡收树的人很多。父亲把家中的树能卖则卖,他过得很不称心,时常觉得跟前没有个依靠的儿子是他一生中的遗憾。
我们姊妹几个也都远嫁他乡,没能继续生活在陪伴自己长大的老屋。
十年前,已过花甲之年的父母也要安度晚年,随女儿去往城里。
老家老宅,只能荒废在那里。 多年不住人,老屋早已不成样子,大雨倾盆的夏季把房屋弄得七漏八淌,父母也就永远住在了女儿家。 耄耋之年的父母也许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前年把老屋老宅一并卖给了邻居。那是生我养我的老家,最后却成了别人的地方,想想心中不免伤感。
老屋东墙上贴满的奖状,曾是我们姐妹学习成绩的见证,最后也成了别人家赏目的作品。
伴陪我长大的老屋老宅也只能在梦里去追寻了。
人生,多想再重来一次,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样父母就不会苍老,我还想看看母亲拿着长长的镰杆子钩榆钱、钩洋槐花的样子。我很想看看父亲在地里驾驭我家枣红马犁地的样子。可是他们老了,如同那座风烛残年的老屋。
老屋上,长毛满了荒草,迎着风,好像在诉说着岁月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