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救下“希望”
农历二月二,俗称“龙抬头”,在老家,这也是个重要的节日,旧时候,家家户户有水缸,人人家里,头一天就买好材料,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这天的大清早,在水缸上面要用豆腐做龙头,挂面做龙须,鸡蛋做龙的眼睛,大葱的嫩叶做龙角,几个小饼子竖着排列组合起来做龙身,余下的挂面做龙尾,摆放在水缸上面的案板上,然后就出去放炮仗。
那时候,人们家里也不富裕,买炮仗有限,春节,元宵节响炮仗量大,但总要事先留出一两个,预备二月二早上响,二月二一过,这就算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春节,过完了。就算再懒的懒汉,也没得措辞推脱了,该出地干活了。
现在,人们更隆重,水缸变成自来水龙头了,摆放的东西也更丰富了,有商家还专门卖面食做成的形象更逼真的“龙”,不仅有色彩,有的还能扭动,吸引的小孩子们不仅要买,而且买了还不让吃掉,看来,有头脑,就处处有商机啊!
从古及今,唯一不变的,那就是“剃龙头”,村子里的人,年前理发以后,一直要等到二月二才“剃龙头”,正月里上班的人,上班前理发了,二月二也还是要理一理的,这一天,也是理发店最忙碌的一天。
腊月底,是“有钱没钱,剃头过年”;二月二是“剃过龙头,去干农活。”
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这天,上午十点,同学们还在上课,就听得外面锣鼓喧天,有唱有跳,原来是学院对面的“文心雕龙”,选择二月二开业了,下课后,好奇的人们陆续前往,都想看看,究竟是营业什么项目的。
不看还好,一看简直使人大跌眼镜,竟然是卖药品的,卖药还里面摆放好多桌椅?卖药还叫“文心雕龙”?
但店里店外摆满了各种药品,它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药店”。
开始,学院以为是开业,闹腾的锣鼓喧天,歌声嘹亮,后来发现,人家就是以红火热闹吸引顾客的,竟然天天如此,因为影响学生上课,经过保安与之协商,停止了锣鼓喧天,改成了凡购买药品满一百元的,就赠送一袋子洗衣粉,不说市民如何争先恐后了,就是学院里的老师和学生,也都没少买。
我们寝室里的人,首先是李美珍,感冒通,阿莫西林胶囊,藿香正气水,诺氟沙星胶囊,创可贴买了一堆,提回一袋洗衣粉。大家看了她的药,觉得一个人有点预防就够了,买一百多元的有点多,于是,玲玲和田红姐,齐冰和赵士琴两两组合,各买回一百多元的药。
我是每学期开学时,就从家里稍带点,所以我没买。
这个卖药形式,先是近处的人买,后来一传二,二传三的传开了,远处的也开车来买,想知道他买了多少钱的药,就看他提进后备箱多少袋洗衣粉就知道了。可见,不论干什么生意,攻击人性弱点,是致胜法宝。
如此大张旗鼓的卖了三四个月,买药的人渐渐稀少了,大概人人家里的药都够喝一年了,于是,策略又改成每天前三十名顾客,买药够十元就免费赠送五个鸡蛋,又于是,药店还没开门,你就会看到一条由老太太老爷爷们组成的长长的“排队龙”。
有人还把买菜用的拉杆袋子放在那里排队,而自己却在旁边打太极。学院门口的保安,每天看着这一景观,笑称是“东亚病夫一条龙”。
不知是谁家遗弃的一条小狗,脏兮兮的每天在学院附近来回跑,找吃的找喝的,起初保安赶它,它就立即跑开了,后来熟悉了,再喊它,它不但不立即跑开,还和保安怒视,有时还报以愤怒的吼叫,浑身毛色就像纸箱子的颜色,我不爱出门,没见过狗狗的真容。
一天,中文系的双胞胎姐妹,从学院西边矮山哪里的健身处回来,用狗粮将狗狗引回学院里来,她们把狗狗引进食堂后面,用自来水给它洗澡,那狗狗竟然很乐意,等洗完露出真面貌,她们认为一点也不可爱,没有泰迪的乖巧,还有点呆憨,就扔下狗粮,不理睬了。
狗狗盲目的溜达进了食堂餐厅,这可犯了大忌,吃饭重地,岂能有猫狗出入,于是,通知了保安,众多保安,手提警棍,来到餐厅,关门打狗。狗狗意识到危险,嗷嗷吼叫,乱跑乱跳,好多人围观,我也围了过去,透过窗户,我看到了残忍的一幕,狗狗挨了打,口里流血,但还在乱跑,跑到哪里,血流到哪里,保安们还在瞅准机会,狠下杀手,要不是有餐桌阻挡,估计它早已命丧黄泉。我不顾一切,高声大喊:“住手!那是一条名贵的狗。”
于是,保安停手,拉开餐厅大门,门口人多,狗狗不敢贸然冲出,它躲在桌子下面,胆怯的望着门口,我慢慢的靠过去,蹲下。其实,我现在才看清楚,它身体瘦弱单薄,但四肢粗壮,是一只大型犬的幼崽。
由于母亲是宠物店医生,我零敲碎打的见识过不少狗狗,我估计这是一只松狮犬,纯不纯不确认,但我为了救下它,对保安坚定的说:“它是一只日本进口的纯种松狮犬。这种狗最认主,也最忠诚,保护主人最勇猛。”保安将信将疑:“不会吧?还日本进口,这么名贵,为什么没有人要?”又一个保安说:“脏兮兮的,流浪好久了。”我思考一下,又为狗狗说好话:“它还小,可能是不小心走丢的,并不是主人遗弃的。”
我和食堂搬面粉的工人借来一副厚手套,慢慢的将狗狗拖拉出来,它很聪明,知道我来了,它的危险解除了,知道我不会伤害它,所以它没有半点反抗,我检查了它的伤情,外表只能看到嘴角破裂了,又看了看的眼神,估计大脑没受伤,我喊食堂师傅,给它拿了点碎牛肉,我递到它跟前,不吃,我心里一紧,估计活不了了,可它抬眼看了看我,我又鼓励它吃,我把手套摘下来,牛肉拿在手心里,直接喂它,它艰难的开始吃了,因为嘴受伤,连同它自己的血也舔着吃了。
狗狗受伤,它也疼,本来疼得不想张嘴,可为了证明,它只是嘴疼的不想吃,并不是生命垂危,想叫人救它,所以它吃的很艰难,舔着自己的伤口,小小眼睛里流出晶莹的泪水,人类不屑于琢磨它的感情,更不会体谅它的心思。
最后,在学院对面的广场里,找到猫粮狗粮店,却只售卖猫狗要打的针,不负责注射,我买了针,学着母亲的样子,为它注射,自从我把它从餐厅桌子下面拖出,我对它做什么它都不反抗,打针时,它躺在那里嗷嗷叫,身体却一动不动。用棉棒蘸着消炎水为它擦了擦嘴角的破处,又给它喷了点止血水,它安静的像只猫。
我问保安,哪里有宠物店,把它送去算了,给它一条活命。保安笑笑说:“这么贵的狗狗白送,岂不太亏了。”于是,我们决定留下,就养在保安处,一个保安买了狗笼,另一个保安买了狗粮,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希望”。如果学院允许,就一直养着,如果不允许,其中一个保安说,放假时,他就带回家里养。我放心的离开了。
最终,学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院里的人,从学生到教职工,人人都为狗狗买过狗粮,狗狗不断的在长大,但每逢我进出时,如果它在笼子里,它远远的看到我,就一个激灵站起来,打着转转,表示友好,表示感激,如果不在笼子里,它大老远就迎上来,围着我的腿粘过来粘过去,嗷嗷的说着友好的话。
四年春秋,放假起假,不管分开多久,它见到我时都是这个样子。它对人的声音,都非常敏感。毕业两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想起了它,给学院保安室打电话,保安把电话放在它耳边,它听到我的声音,我随即就听到了它嗷嗷的说着友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