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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像包了小脚的老太婆,一点也走不动,她在这儿坐了不知多长时间了,舒蓓喊她回去吃饭,吃了饭四点了,肖宁她哥小博已经回来了,她以为小建也回来了但她在枣树包坐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看见他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回到家,进了家门没再出来过。她很是恼火:如果你不出来,下午过来我就不理你!好,从现在开始,我数到三,1……2……3……,好啊,你跟我作对是不是?跟我作对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听到没有?这次时间给你加长一点儿,从一到十,如果你还不出来,我立即回家,1,2,3,4……10,你倒霉吧!
舒蕾心里说着,还是没有看到小建从家里出来,还真生气了,回到家里妈妈又叫她洗锅,她装作没听见,出门来到有才的窗子外边。
“有才,你又准备练字呀?!”
“没事可干,无聊呗,你吃饭了?”
“吃了。”
“进来耍吧!”
舒蕾进了有才的房间,跪在床沿,趴在有才的小炕桌上,隔着窗户望着对面公路。有才现在住的房子向东,正好面对着枣树包,住在枣树包前后的人家在这都能一览无余。
“我都进来了,你不练了行不行?死有才,猪有才,我把你恨死了!”舒蕾借题发挥,把有才痛骂了一顿。
“呵,谁惹你了,好大的脾气!?”
“你叫人家进来耍,人家进来了又不理人家,你以为谁稀罕爱到你这儿来?”舒蕾仍然不依不饶。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有才收拾了笔墨纸砚,说:
“放一盘歌曲怎么样?”
“我没听错吧?”
“没有,你最爱听的韩宝仪。”
“有才,你没病吧?你可从来没主动给我放过韩宝仪!”
“其实除了孤独的田震,我也爱听缠绵的韩宝仪,怕影响你们这些孩子,我不怎么放的。”
“我今天声明,我已经不是娃了,你懂的东西我全懂,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我当一个娃看待,记得没!”舒蕾愠怒。
“哈哈哈,记住了,我的小大人!”
有才今天的情绪也有些反常,放了VCD,插上话筒,韩宝仪的歌曲每一首他都会,看着字幕唱的很投入,大概是韩宝仪的女声听惯了,有才的男中音听着很不顺耳,韩宝仪的专辑放完,又放了一盘田震的专辑,最后还放了卓依婷的民歌,听到歌声,院里的孩子都来了,小小的屋子一下子挤得的满满的,矮个坐前面,高个坐后面,眼睛都盯在同一个地方,有才那台14寸的小彩电。因为这都是有才平时放的歌曲,孩子们耳濡目染都会唱,于是童声一片,俨然一个合唱团。歌声飞出窗户,在村子里加息飘荡!
小建一直没有出现。
黄昏时分,舒蕾溜出有才的房间,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有才门上涧塄下,注视着对面的村子,直到夜幕降临,有才屋里的孩子都散了,家家亮起了灯,开了电视,她才悻悻地回到家里,晚饭也没吃就钻进被窝。晚上,枣树包那边她不敢去,坟园,她害怕。
星期六的中午,舒蕾早早搜寻出自己换下的脏衣服,与肖宁一块下河洗完了衣服,回来又洗了头。听到有才门前场上人声鼎沸,便和肖宁来到有才窗外,只见屋里有肖宁的哥哥小博,外号叫“老旦”的舒海,还有舒蕾的同桌黎朋,独缺小建,他们四人星期天在家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说啥呢,这么热闹?”舒蕾问。
“商州地方邪,说鳖来条蛇,说你哩!”舒海戏谑道。
“说我啥?老旦,你不想活了?”
“不是甭,说小建哩!你是有名的辣子,谁敢说你?!”舒海说。
“小建咋啦?”
“你还不知道?你的男朋友出事了!”舒海是有名的没正经。但舒蕾与小建关系亲密早在孩子们中间不径而走。
“出啥事啦?”如果在平时,舒海说这样的话,肯定会被舒蕾臭骂一顿,但是今天舒蕾有心病,听到这样的话,立时紧张起来。
“夜后晌差一点被她妈打死。”舒海继续说。
“为啥?”舒蕾沉重的心稍稍好了一点,她知道小建经常犯错误,也经常受他妈的训斥。
“你问博博,我听博博说的。”
“舒小博,你说了你小心!”肖宁突然厉声阻止道。
“舒肖宁,看来你早知道了?!为啥不告诉我?咹!”舒蕾愤怒的盯着肖宁质问。
“我怕你……你真的想知道?那你问舒小博去吧!”肖宁说罢转身回去了。
“舒小博,过来。”舒蕾叫了一声小博,径直朝有才厕所那边走去。
舒小博看看舒海、黎朋不知所措。谁都知道舒蕾的厉害,她和村里的男孩都打过架,所以谁也不想碰钉子。黎朋最了解舒蕾,他对小博说:
“去吧,是啥就是啥,迟早她也得知道。”
“其实我也是听班里的同学说的,”小博来到舒蕾身边。“说小建星期四晚上和三年级的一个娃,把一个一年级的学生叫到操场上,问人家要钱,被那个学生告到校长那儿,学校把他爸叫下去了。黎朋说他刚才上来的时候去叫小建过来耍,看见小建一个人在房里看电视,鼻子好像流过血,说他不过来。”
“你过去吧,我知道了。”
舒蕾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独自靠在有才门前的涧塄上,痴呆呆的看着对面的村子。
小博,黎朋,舒海这会儿已经进了有才的家,也在讨论小建的事。
舒蕾进来的时候,就听有才说:
“据我对小建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干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就是有,也可能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
“他上初中后就不好好学习了,成天跟三年级的娃到处瞎逛,半夜翻院墙被学校抓住了好几回。”小博说。
“他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简直让我不敢相信,如果这样下去,好端端一个人就被毁了!”有才十分痛惜的说。
舒蕾听到这儿,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言不发独自离开,回家去了。
有才跟学校的老师关系都不错,校长就是他初中的同学,在他的建议下,校长同意今年的六一儿童节不放假了,举行一次文艺汇演。学生听到这个消息,欢呼雀跃,纷纷报名参加。
舒蕾被班主任选中,当一个大合唱的领唱,她还报了一个独唱,因为要排练,凡参加的学生每天下午必须到学校演练。
这天下午,排练结束已经六点多了,舒蕾和肖宁结伴回家。肖宁这次也参加了两个节目,一个是班级的舞蹈,另外也有一个独唱。
“肖宁,你的舞蹈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行,排练的杨老师说团体意识欠缺,动作不一致。你呢,你的合唱怎么样了?”
“歌词都背过了,就是有些音地还唱不准,你的独唱准备唱啥?”
“还没决定,你选的啥歌?”
“会唱的唱的好的老师都不让唱,别的又不会,到时候再看,不行我就不报独唱了。”
“咱一会儿去请教有才,让他给咱挑几首歌。”
两人没有回家,直接来到有才家里。
“hi.”
“good afternoon.two
miss.”
“有才,求你一件事?”肖宁先开了口。
“不用求了,说吧!”
“我和蕾蕾都报了独唱,可田震、韩宝仪、卓依婷的歌老师都不让唱,你说我和舒蕾该唱啥歌好?”
“这——我说不好,不如这样,我把我的碟片全拿出来,你们挑看有没有合适的。”
有才的歌曲很多,大概有三十多盘歌曲碟片,舒蕾和肖宁一盘一盘一首一首的选,最后在有才的建议下,肖宁选的是彭丽嫒的《父老乡亲》。舒蕾选的是毛阿敏的《好人一生平安》。舒蕾不爱听这首歌,可别的又太难,一时学不会,有才让他们星期天来跟着VCD学。
舒蕾回到家里,舒蓓告诉她:
“姐姐,方栋刚才给我说,让你回来到他那去,他有事找你。”
“他没说啥事?”
“没有。”
方栋比舒蕾大两岁,马上就初中毕业了,话不多,也不爱玩,像个女孩,平时跟小建关系比较亲密。
舒蕾约上肖宁,来到方栋家。他家是刚新建的平房,水泥地板回音非常大。
“我还以为你不上来了!”听到脚步声,方栋迎了出来。
“咋,我俩来的不是时候?”舒蕾揶揄。
“你这张嘴就是惹不起!进屋里吧!”方栋笑迷迷的说道,洁白的牙齿让他黝黑的脸平添了几分帅气。
“谢谢。”舒蕾语气生硬。
“咋不说thank
you了?”方栋戏谑。
“那是见有才时说的,咱就不客气。”
“你还甭说,我就佩服有才那种精神,三十多岁了还学英语,那像咱?三年初中白上了!”
“我就想不明白,有才成年躺在床上,学英语有啥用?还有,成天练毛笔字,真没劲!”肖宁插嘴。
“这你就不对了,做为一个残疾人,他的这种精神就是一种超越,假如他屈服命运的安排,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方栋说。
“就是,他就对我说过,他练书法是为了战胜他那无法排解的孤寂,从中寻找人生的乐趣,学英语是因为他的内心太空虚,人只有不断充实自己,才能体会到自己的存在。可惜他给我讲的有些道理我现在不懂。”舒蕾说。
“所以受有才的影响,你两要好好学,不要像我这样临毕业了,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方栋感慨。
“你咋和有才一样,我就不喜欢谁说学习啊考试的,我就不信,你爸我爸都是农民,谁给饿死了?说,叫我上来啥事?如果是小建的事,免谈。”
舒蕾非常善变,随气氛,她的情绪往往陡然之间会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她还没有学会怎样有效控制自己的情绪,用理性支配自己的冲动。
舒蕾和肖宁并排坐在方栋的床边。
方栋被舒蕾突然的提问弄得一时语塞。
“我就知道,你叫我来是替他求情的,你也不想想,他这样的人,我怎么看待他?”
方栋不说话,舒蕾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你误会了,他是冤枉的,根本没那一回事。”方栋解释。
“你快甭替他说话了,他的事现在谁不知道,骗谁啊?”
“你先听我说,他和三年级的那个学生我也认识,那晚是向那个同学借钱的,被另一个学生看见,报到校长那儿,校长派人抓住的,学校不讲理,硬说他们以借钱为名,敲诈那个学生,请你相信,我不会骗你的。”
“你叫我怎样才能相信你?”
“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的。”方栋信誓旦旦。“这是他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就明白了。”
舒蕾接过信,和肖宁离开了方栋家。
小建在信中简单讲述了他被冤枉的经过,和方栋说的一样,他希望舒蕾不要不理他,如果连他最爱的人都不相信他,他也没脸见任何人了,他爱她,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一切,只求她不要听信谣言。信纸中间用鲜血写了一个爱字。舒蕾看着那个殷红的爱字,好像看到了小建那双眼睛,他曾经是那样诚挚的看着她,看得她怦然心动!他虽然带着弟弟妹妹们做过很多坏事,但是他从来没有欺骗她,没对她说一句假话,至少在此之前,她没有发现他骗过她。
方栋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学校,她必须现在就去方栋家,让方栋转告小建,她信他。
舒蕾敲开肖宁的门,肖宁一家正在看电视,她把肖宁叫出来,要肖宁倍她再到方栋家里去一趟。肖宁刚一犹豫,她就火气十足地说: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不求济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一个人走了。以往无论什么事,肖宁都毫无原则的顺着舒蕾,这一次大概是受不了舒蕾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她也生气了,“砰”地一声关了门,回去了。
天很黑,上了公路,舒蕾就开始打退堂鼓,她最怕黑,为此她恨肖宁太不近人情,连这一点忙也不帮她,上边那个湾有200米,一边是庄稼地,一边靠山,尤其中间那个小沟槽大白天也阴森森的。舒蕾有心转回家,但一想到那封信,一股无穷的力量支配着她。大踏步朝着黑暗中的那条灰色带子走去。还没走到那个沟槽,舒蕾突然想起在有才那儿看到的鬼片,脑海登时映现出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来,“嗖”地,她只感觉脸好像戴了一张面具,一下了硬得长了壳,头“嗡”没有了知觉,意识中,她被吸血鬼死死的咬住脖子,“啊——”一声凄厉地尖叫划破了还不深的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还在静静的站着,站在黑暗无人的夜里,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事后她只知道自己当时在跑,飞快的跑,平常很短的一段路程,那晚她跑了很久很久,没有表,但她清楚地记得跑了很长时间才转过那道湾,跑到方栋家,她几乎是连人带门一同撞进方栋家里,唬得方栋和他弟弟方梁同时从屋子冲出来。惊恐地大声问道:“谁?”
“是我!”舒蕾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虚脱地说。
“你……怎么啦?”定睛看清满脸汗珠子的舒蕾,方栋愕然的问。
“我……上来……就是让你给他说……我相信他……没别的事了……你送我回去吧!”
舒蕾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没做任何停留,就要方栋送她回去。她怕回去晚了,妈妈找她不见。
方栋找到手电筒,跟着舒蕾出了门。
“你刚才是一口气跑上来的?”
“我怕黑,叫肖宁给我做伴,肖宁不来,到阴坡湾我害怕得不得了,就想起电影里的鬼来了,险些把我吓死!”
舒蕾本来是走在前面手电筒的光圈里,一想到刚才的鬼,她手脚“唰”的冰凉,头发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随即停住脚步不敢走了。
“你走前头吧!还是我走前头。”
话一出口,舒蕾就后悔了,后面一片漆黑,更可怕。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在她的肩膀,她惊得一哆嗦,差点又喊出声来。当意识到是方栋的手时,整个虚悬着的心,仿佛受了惊吓的小麻雀回到母亲那安全温暖的巢穴。她本能的向方栋身边靠了靠。
“不要怕,这会儿有我呢!”方栋说。
“刚才确实把我吓死了,好像都晕了。”舒蕾说。
“我知道当你撞开我的门,淌着大汗站在我面前时,把我都吓了一跳!”
“我本来胆子很大,大概是前年吧,有一黑夜起夜,在尿桶上还没尿完,一只老鼠从我脚面上跑过去,把我吓得尖叫了一声,不会动弹了,后来还是我爸把我抱上床的。从那以后,黑夜一个人连厕所我也不敢去。”
“那今晚是啥力量让你敢走这么黑的夜路?”
“你喜欢过谁吗?”
“目前还没有。”
“当你爱过了你就知道了!”
“爱情真的那么神奇吗?”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你爱小建?他真幸福!”
“你这么帅,肯定有人喜欢你!”
不经意,方栋最初搭在舒蕾肩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舒蕾的腰间,而且很有力。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人,她的形象像天使一样,在我心中完美无瑕,可惜我不敢对她说,因为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有什么,电视里这种情况太多了,你可以大胆的去追她啊?只要她还没结婚,你都有机会!”
“我不敢,因为的男友和我也十分要好,我不想伤害破坏他们。”
“这倒也是,不过,你是没错的,你应该让她知道,这个人我认识吗?”
“认识,你太认识了。”
“谁?”
“……”
方栋没有回答,他停下脚步,舒蕾发现,这儿正是看见鬼的那个沟槽口。
突然,方栋扳着她的双肩,在黑暗中看着舒蕾。
舒蕾明白了,她低下头,心在突突突狂跳着,不知所措。
“舒蕾,真的,你一直在我心里活动,像美丽的天使,那么完美!那么可爱!那么让人激动、难忘!我爱你,胜过小建,他给你的信全都是我写好,他抄的,每一封信每一句话都发自我的内心,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能给你背几句?!”
舒蕾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