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武帝永初三年 422年
五月,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馬氏為皇后。後,晉恭帝女海鹽公主也。
六月,壬申,以尚書僕射傅亮為中書監、尚書令,以領軍將軍謝晦領中書令,侍中謝方明為丹陽尹。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則以漸移變,使無跡可尋。
戊子,長沙景王道憐卒。
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於初寧陵,廟號高祖。
营阳王 景平元年 423年
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
辛丑,帝禮南郊。
己未,詔征豫章太守蔡廓為吏部尚書。廓謂傅亮曰:「選事若悉以見付,不論;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語錄尚書徐羨之,羨之曰:「黃、散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復措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曰:「我不能為塗干木署紙尾!」遂不拜。干木,羨之小字也。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沿書連名,教訓廓云然。
沈約論曰:「蔡廓固辭銓衡,恥為志屈;豈不知選、錄同體,義無偏斷乎!良以主暗時難,不欲居通塞之任。遠矣哉!
二月,丁丑,太皇太后蕭氏殂。
三月,壬子,葬孝懿皇后於興寧陵。
四月,闰月,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諸郡縣,置守宰以撫之。魏主命周幾鎮河南,河南人安之。
徐羨之、傅亮、謝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詔勿問。
徐羨之兄子吳郡太守珮之頗豫政事,與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結為黨友。時謝晦久病,不堪見客,珮之等疑其詐疾,有異圖,乃稱羨之意以告傅亮,欲令亮作詔誅之。亮曰:「我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自相誅戮!諸君果行此事,亮當角巾步出掖門耳。」珮之等乃止。
秋,七月,癸酉,尊帝母張夫人為皇太后。
太祖文皇帝 元嘉元年 424年
春,正月,營陽王居喪無禮,好與左右狎暱,遊戲無度。特進致仕范泰上封事曰:「伏聞陛下時在後園,頗習武備,鼓鞞在宮,聲聞於外。黷武掖庭之內,喧嘩省闥之間,非徒不足以威四夷,只生遠近之怪。陛下踐祚,委政宰臣,實用高宗諒暗之美;而更親狎小人,懼非社稷至計,經世之道也。」不聽。泰,寧之子也。
南豫州刺史廬陵王義真,警悟愛文義,而性輕易,與太子左衛率謝靈運、員外常侍顏延之、慧琳道人情好款密。嘗云:「得志之日,以靈運、延之為宰相,慧琳為西豫州都督。」靈運,玄之孫也,性褊傲,不遵法度,朝廷但以文義處之,不以為有實用。靈運自謂才能宜參權要,常懷憤邑。延之,含之曾孫也,嗜酒放縱。
徐羨之等惡義真與靈運等游,義真故吏范晏從容戒之,義真曰:「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所謂『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者也;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於悟賞耳。」於是羨之等以為運、延之構扇異同,非毀執政,出靈運為永嘉太守,延之為始安太守。
義真至歷陽,多所求索,執政每裁量不盡與。義真深怨之,數有不平之言,又表求還都。咨議參軍廬江何尚之屢諫,不聽。時羨之等已密謀廢為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陽令堂邑張約之上疏曰:「廬陵王少蒙先皇優慈之遇,長受陛下睦受之恩,故在心必言,所懷必亮,容犯臣子之道,致招驕瓷之愆。至於天恣夙成,實有卓然之美,宜在容養,靈善掩瑕,訓盡議方,進退以漸。今猥加剝辱,幽徙遠郡,上傷陛下常棣之篤,下令遠近恇然失圖。臣伏思大宋開基造次,根條未繁,宜廣樹籓戚,敦睦以道。人誰無過,貴能自新;以武皇之愛子,陛下之懿弟,豈可以其一眚,長致淪棄哉!」書奏,以約之為梁州府參軍,尋殺之。
四月,徐羨之等以南兗州刺史檀道濟先朝舊將,威服殿省,且有兵眾,乃召道濟及江州刺史王弘入朝;五月,皆至建康,廢立之謀告之。
甲申,謝晦以領軍府屋敗,悉令家人出外,聚將士於府內;又使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為內應。夜,邀檀道濟同宿,晦悚動不得眠,道濟就寢便熟,晦以此服之。
時帝於華林園為列肆,親自沽賣,以與左右引船為樂,夕,游天淵池,即龍舟而寢。乙酉詰旦,道濟引兵居前,羨之等繼其後,入自雲龍門;安泰等先誡宿衛,莫有御者。帝未興,軍士進殺二侍者,傷帝指,扶出東閣,收璽綬,群臣拜辭,衛送故太子宮。
侍中程道惠勸羨之等立皇弟南豫州刺史義恭。羨之等以宜都王義隆素有令望,又多符瑞,乃稱皇太后令,數帝過惡,廢為營陽王,以宜都王辰承大統,赦死罪以下。又稱皇大後令,奉還璽綬;並廢皇后為營陽王妃,遷營陽王於吳。使檀道濟入守朝堂。王至吳,止金昌亭;六月,癸丑,羨之等使邢安泰就弒之。王多力,突走出昌門,追者以門關踣而弒之。
裴子野論曰:古者人君養子,能言而師授之辭,能行而傅相之禮。宋之教誨,雅異於斯,居中則任僕妾,處外則近趨走。太子、皇子,有帥,有侍,是二職者,皆台皁也。制其行止,授其法則,導達臧否,罔弗由之;言不及於禮義,識不達於今古,謹敕者能勸之以吝嗇,狂愚者或誘之以凶慝。雖有師傅,多以耆艾大夫為之;雖有友及文學,多以膏粱年少為之;具位而已,亦弗與游。幼王臨州,長史行事;宣傳教命,又有典簽;往往專恣,竊弄威權,是以本枝雖茂而端良甚寡。嗣君沖幼,世繼奸回,雖惡物丑類,天然自出,然習則生常,其流遠矣。降及太宗,舉天下而棄之,亦暱比之為也。嗚呼!有國有家,其鑒之矣!
傅亮帥行台百官奉法駕迎宜都王於江陵。」祠部尚書蔡廓至尋陽,遇疾不堪前;亮與之別。廓曰:「營陽在吳,宜厚加供奉;一旦不幸,卿諸人有弒主之名,欲立於世,將可得邪!」時亮已與羨之議害營陽王,乃馳信止之,不及。羨之大怒曰:「與人共計議,如何旋背即賣惡於人邪?」羨之等以遣使者殺前廬陵王義真於新安。
羨之以荊州地重,恐宜都王至,或別用人,乃亟以錄命除領軍將軍謝晦行都督荊、湘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令居外為援,精兵舊將,悉以配之。
秋,七月,行台至江陵,立行門於城南,題曰「大司馬門」。傅亮帥百僚詣門上表,進璽紱,儀物甚盛,宜都王時年十八,下教曰:「猥以不德,廖降大命,顧己兢悸,何以克堪!輒當暫歸朝廷,展哀陵寢,並與賢彥申寫所懷。望體其心,勿為辭費。府州佐史並稱臣,請題榜諸門,一依宮省;王皆不許。教州、府、國綱紀宥所統內見刑,原逋責。
諸將佐聞營陽、廬陵王死,皆以為疑,勸王不可東下。司馬王華曰:「先帝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不綱,人望未改。徐羨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諸生,非有晉宣帝、王大將軍之心明矣;受寄崇重,未容遽敢背德。畏廬陵嚴斷,將來必不自容;以殿下寬睿慈仁,遠近所知,且越次奉迎,冀以見德;悠悠之論,殆必不然。又,羨之等五人,同功並位,孰肯相讓!就懷不軌,勢必不行。廢主若存,慮其將來受禍,致此殺害;蓋由貪生過深,寧敢一朝頓懷逆志!不過欲握權自固,以少主仰待耳。殿下但當長驅六轡,以副天人之心。」王曰:「卿復欲為宋昌邪!」長史王曇首、南蠻校尉到彥之皆勸王行,曇首仍陳天人符應。王乃曰:』諸公受遺,不容背義。且勞臣舊將,內外充滿,今兵力又足以制物,夫何所疑!」乃命王華總後任,留鎮荊州。王欲使到彥之將兵前驅,彥之曰:「了彼不反,便應朝服順流;若使有虞,此師既不足恃,更開嫌隙之端,非所以副遠邇之望也。」會雍州刺史褚叔度卒,乃遣彥之權鎮襄陽。
甲戌,王發江陵,引見傅亮,號泣,哀動左右。既而問義真及少帝薨廢本末,悲哭嗚咽,侍側都莫能仰視。亮流汗沾背,不能對;乃布腹心於到彥之、王華等,深自結納。王以府州文武嚴兵自衛,台所遣百官眾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參軍朱容子抱刀處王所乘舟戶外,不解帶者累旬。
八月,丙申,宜都王至建康,群臣迎拜於新亭。徐羨之問傅亮曰:「王可方誰?」亮曰:「晉文、景以上人。」羨之曰:「必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
丁酉,王謁初寧陵,還,止中堂。百官奉璽綬,王辭讓數四,乃受之,即皇帝位於中堂。備法駕入宮,御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二等。
戊戌,謁太廟。詔復廬陵王先封,迎其柩及孫修華、謝妃還建康。
庚子,以行荊州刺史謝晦為真。晦將行,與蔡廓別,屏人問曰:「吾其免乎?」廓曰:「卿受先帝顧命,任以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但殺人二兄而以之北面,挾震主之威,據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為難。」晦始懼不得去,既發,顧望石頭城,喜曰:「今得脫矣!」
癸卯,徐羨之進位司徒,王弘進位司空,傅亮加開府儀同三司,謝晦進號衛將軍,檀道濟進號征北將軍。
有司奏車駕依故事臨華林園聽訟。詔曰:「政刑多所未悉;可如先者,二公推訊。」
帝以王曇首、王華為侍中,曇首領右衛將軍。華領驍騎將軍,朱容子為右軍將軍。
甲辰,追尊帝母胡婕妤曰章皇后。封皇弟義恭為江夏王,義宣為竟陵王,義季為衡陽王;仍以義宣為左將軍,鎮石頭。
徐羨之等欲即以到彥之為雍州,帝不許;征彥之為中領軍,委以戎政。彥之自襄陽南下,謝晦已至鎮,慮彥之不過己。彥之至楊口,步往江陵,深布誠款,晦亦厚自結納;彥之留馬及利劍、名刀以與晦,晦由此大安。
九月,丙子,立妃袁氏為皇后;耽之曾孫也。
十二月,詔拜營陽王母張氏為營陽太妃。
林邑王范陽邁寇日南、九德諸郡。
——《通鉴 宋纪一&二 高祖武帝&营阳王&太祖文皇帝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