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宴举行在大殿内。
听筠的父亲,部落最尊贵的首长,坐在正座上,身旁立着两个侍女。
而听筠那个名义上的兄长书白正坐在她父亲的左手边,这个地位仅次于首长的位置。
听筠的位置是大门旁边那个最凄清的地方,紧急的大门并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丝丝凉风透过听筠的衣服侵入骨髓,就像是现在的心。
听筠感受到了书白对她的鄙夷,如坐针毡。
雁归站在听筠身后。他来到这个部落需要一个身份,而最好的身份是听筠的佣人。
听筠仍不理解雁归让她参加家宴是何用意。
家宴一年一次,这是她第二次参加家宴。第一次是在她七岁那年,在饱受了其他同胞的讥笑和父亲的冷漠后,每年这个热闹的夜晚她都会躲在房中看天上的月亮。
“安安静静坐着别说话,到时候该说什么听我的。”雁归凑在听筠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带雁归回来目的是想让他帮助自己,但是听筠听了这话未免有些担忧。
真的能完完全全信任他吗?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坐在家宴上了,眼前歌舞升平,父亲正在大口饮酒,现以无退路,不妨就此一搏。
“嗯。”听筠暗暗地点了点头。
12.
寒暄结束,听筠的父亲叫歌舞妓退了下去,原本热闹的家宴转眼间冷清了下来。
听筠知道,现如今西北方与其他部族战火纷纷,百姓中甚至流传起了我方士兵已惨败的流言,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听说父亲为此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哪里还有心情办家宴玩乐。
现在看这个架势,怕是要商讨如何破这道难关了。只是,雁归所说的时机到底在哪里呢?
听筠用余光瞥见身后的雁归正低着头,思绪不知到了何处。
听筠叹了口气,想着他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呢。
13.
“现在西北的战事大家应该都了解了,我也就不过多隐瞒了。”听筠的父亲将酒杯重重地放回桌上,开口说道。
书白是首长的长子,自幼习武,骑术武功都了得,射箭也是十发九中,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捕捉到那行踪诡秘的凝丹,因此颇得听筠父亲的喜爱和重视。尽管听筠厌恶她这个兄长,却也肯定了他的能力。
现在正是书白在众人面前建立威信的好时刻,果不其然,书白站起身来,单膝跪在听筠父亲面前请命:“如今西北方士兵久攻不下,原因多是士气不足。儿臣愿领兵前往前线,必定大破敌军防守。”
听筠父亲听了此话满意地点点头,其余人也暗暗敬佩书白此等胆识与能力。
“父王,儿臣反而认为这并不是一个上佳的计策。”
14.
听筠傲然站立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紧张,额头微微沁着汗珠。
这当然不是她自己能说出的话。
她可没有这等胆量,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敢公然顶撞书白。这一切都是雁归教她做的。
起初听到雁归让自己这么做,她是不同意的。一是不敢干涉政事,二是她也不确定雁归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也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
听筠对雁归的感情,很是矛盾。
既期待着他能够帮助自己,又对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感到警惕担忧。
可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小人告诉她,“放手去做吧,相信他吧。”
听筠最终还是做到了。
果不其然,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投射到了听筠身上。如蝇蚊一般的嘀咕声也一点不差地传入了听筠的耳中,有不满、有哂笑、也有暗骂声。
书白轻蔑一笑,“哦?那你有什么主意呢?我的好妹妹。”
最后的五个字,听得听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雁归靠在听筠身后,悄声说着,听筠震惊于他的话,但依然面不改色地叙述道,“当今西北战事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之久,我们的士兵精力早就不如从前了,并且敌方正面守卫严密难以突破,不然也不会屡进屡败,所以硬碰硬胜算显然不大。但是他的后方却疏于管理,是一个致命的薄弱点,不妨从后方迂回进攻,必定会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听筠一边复述着雁归告诉她的话,心里一边暗暗佩服他竟能在这短时间内理清楚当前的战略形式,还能总结出解决方法。
他到底是什么人?
15.
听筠说完,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低着头沉思着,甚至连书白都紧蹙着眉头,似乎并不否认听筠的说法。
就连听筠的父亲,听后也拄着头考虑着这个并不受自己重视甚至有些厌烦的女儿的计策是否正确。
殿内这种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直至听筠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不太顺畅了的时候,她的父亲方才挥了挥手说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这件事容我再思考一下。”
听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和雁归一起走出了大殿。
这真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家宴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回到房间的路上,听筠这样问自己身后的雁归。
雁归摊了摊手,“我说了只是一个平民罢了。”
“你骗人。”听筠猛然转过身来,站在那里眼睛直盯着雁归,“哪有平民会如此了解西北方的战事,还能说出一个让我父亲都不否认的计策。”
雁归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心底的顾虑,从将他带回来时就有了。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听筠的头,说,“你只要记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足够了。”
雁归说罢,便慢悠悠地回了听筠的房间。
而听筠呆呆地站在原处,拨了拨自己鬓旁凌乱的碎发,头上仿佛仍残留着他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