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冬天到了新单位,一直没注意到遮挡办公室半个窗户的竟是一棵老榆树。这两天,它意气风发,生机盎然,一枝一枝的榆钱在春风中得意地在我的窗外晃动,仿佛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在躬身向我展示一份应时的美味。
我推开窗户,榆钱触手可及,塞在嘴里几片,还是童年的那个味道,甘甜得让人幸福而温暖。
在我的老家鲁西南地区,榆树是最为普通的一种树,但对人们的生存,却曾经有过非凡的意义。
在我小的时候,除了榆树的木质树干我没吃过,其它它长出的东西,都曾是我终身难以忘怀的美食。
春天,当其他树木还是枯干秃枝时,榆树先开花了,然后是满枝的绿意,一枝枝,一串串的榆钱,对闹春荒的人们来说,是生机,是希望。人们把榆钱掺进粗粮黑面里,做成窝窝头、面坨子,它的甘甜滑润,中和了地瓜高梁面的苦涩乏味,嚼起来,清香满口,柔软滑腻,让长久无感的味蕾都充满兴奋,让穷困的生活都变得美好起来。
初夏,它的嫩叶也是可以果腹的上等食材。把榆叶和面拌在一起,放在蒸笼里蒸熟,加蒜泥调制后食用,榆叶里富含的胶质和玉米面的糙感成为最佳的组合。也可以放在糊糊里做成咸汤喝,榆叶绵软而稍带甜味,又带有一种特有的清香,喝一口,都能够品出季节的味道。
榆树上还有一件宝,那就是榆树皮。人们把老了的榆树刨了,刮去树干或树根表面最粗糙的部分,剥出白嫩且绵软的内层,洗净晒干切成段,再用石舂捣碎筛出粉来。那时候,鲁西南的人们做面条没有白面,平常想吃面条时,多用地瓜面或玉米面,这些面由于蛋白质少,无韧性,面团一擀就散,根本做不成面条,这时候,榆树皮粉就派上了大用场。和面时掺入榆树皮粉,面就和得劲道而柔软,可以把面条想抻多长就抻多长,这种面条吃起来,在嘴里滋溜滋溜滑,又很有嚼劲,解决了鲁西南做面条为难于食材的问题。
小时候有传言,一饿汉吃榆树皮面条,由于急迫难耐,刚出锅就往嘴里送,结果热面条粘在喉咙里,把人给烫死了,真是让人唏嘘。
榆树,一个普通得再平常不过的树,虽然它并不挺拔,也不婀娜,更不是什么栋梁之材,但在鲁西南,它却遍布整个乡村,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我觉得它象一位母亲,我们在她的树荫下成长,不停得索取她能奉献的一切,她却从未有过怨言;风吹过,雨打过,病痛过,从青春到枯老,她都始终安祥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