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 ——“心经”

初冬的清晨，地上的枯叶罩上了一层白霜，伴着林间的薄雾，枯荣大师又一次离开山上的小寺，踏上了传经之路。

体态微胖，白色长眉几近与白胡相接，一步步走在路上，是那么安详而坚定，这便是枯荣大师。他出家前是位名医，救人无数，因此声名远播，家境颇为富裕。但自从遇到一老僧之后，他便拿起禅杖，换上僧衣，放下万贯家产，隐居山林。都说是因老僧传了一部真经给他。能让一个人弃俗为僧，那应是一本好经吧！

优哉游哉，一个多月过去了，踏着残雪，大师已经归来。穿过山林，行至山腰，大师修行的小寺便映入眼帘。若不是门前坐着一个小和尚，旁人瞧见定以为是山中的一户农家。

见大师回来，小和尚立马跑来相迎。

“师父，您回来啦！此去又收获不少吧，看您气色比上回还要好呢！”小和尚边说边接过大师手中的包袱。

“慧悟啊，为师此行，于经文要义确实又领悟了不少呀！”大师满意地笑着，双眼挤成一条缝，两道白眉随笑声不住晃动，风一吹，好似将要飘下的雪，但没有丝毫凄凉，在红润的脸颊的衬托下，人反而显得更加健硕。

“师父，那您下次传经是什么时候？”

“开春吧，暖和点，路也好走。哦，对了，下次带上你，你也该历练历练了。”

“多谢……多谢师父”在慧悟看来，这是何等好事，以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

连续几晚，慧悟都高兴的久久不能入睡，只一个念头：“跟师父下山传经，就意味着可以沿途学习那本真经了。这么多年，可是从未见过经书的真面目，只知每次师父传经回来，都似受益颇多，连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可见，那定是本好经，要不怎么会令师父弃医出家，甘过清贫日子。”

想到先前曾向师父求经一阅，可师父总让自己多读经书医书，等修为够了，自会传经于自己。师父越不给，自己便越好奇。不禁又有疑惑涌上心头：“师傅的经书到底什么样呢？唉，想那些干啥，等和师父一起下山传经不就知道了吗！”慧悟不止一遍对自己说。

自从大师回来，慧悟便盼着春天快些到来。他干活也更加卖力，将禅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大师的茶水也端得勤了。除此之外，每天清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出寺去，看看山上的树木是否已经发芽，大地是否已经泛绿。他深知，只要那调皮的绿一露头，就到该下山的时候了。

这天一早，慧悟照常走出寺门，勉强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在林间穿行。不知不觉已到山脚。突然，他睁开眼大叫起来“师父，师父，开春了，要下山了。”边喊边往山上跑，离身后那发芽的桃树越来越远。

两人准备好行李，只一个包袱，里面有一钵、一笔、几块墨和几件僧衣。

“师父，就带这一点东西呀？”

“不少了，不是还带了一颗心的吗！”

“那……真经带了没？”

“带了，走吧。”大师已迈出寺门。

山脚，为二人送行的只有那棵发芽的桃树。大师叹道：“今年的桃花又看不到了呀！徒儿，人一生注定失去很多，但在这失去的，在别处便可补回来。赏不到此处桃花，还愁赏不到沿途数不尽的桃花吗？要知心念一转，万念皆转，你可知否？”

“谨遵师父教诲。”慧悟双手合十，似懂非懂地点头。

行至三日，二人路过一村庄。大师道：“徒儿，走了两天，累了吧，在此处歇歇脚再走吧。”

说着来到一农家门前，敲过门，一对老夫妻走了出来，看到二人，脸色转喜，赶忙互相搀扶着将门打开。

“大师呀，你可来啦，自打上次一别，村里人可都盼你再来呢！”

大师双手合十微笑答道：“大雪封山，路难行，是以来晚了一些，莫怪。明日还得有劳二位施主呢！”

“大师放心，明天还是老样子，俺们老两口一定把消息带到。”三人交谈亲近，好似熟识一般。

“什么老样子，师父怎么和他们认识？”这下慧悟真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翌日清早，大师换上一身整洁的灰衣，站在农户家门口，似乎在等人。一旁的慧悟心想：“难不成师父一会就要展示经书了？”不一会，老农领一批村民来到家中。待人到齐，大师便于一桌前坐下，一个一个的把脉，开药。慧悟这才明白，师父是要义诊，并非传经。见师父认真端详着每一位村民，他只好将疑问咽回肚中。

晚上，慧悟刚要开口，大师道：“你想问经书的事吧？放心，时间还长，经迟早会传的。”慧悟只好等待着。

之后的一个多月，二人到访了十几个村庄，但每到一处，大师都是义诊，且一待就是两三天。期间，大师多次见慧悟欲言又止，便说：“多用点心，你就会发现我每天都已传过经了。”自此慧悟更是寸步不离，连上茅房的次数都减少了。可依旧连经书的影子都没见到，翻遍包袱也一无所获。

“可师父说他带上的呀？”他心里念叨，“没有书，也没听师父向村民说过经文，这经是怎么传的？难不成师父在这一搭脉之间便已将经文传入对方心中了吗？”

又一次旭日东升，用完早斋，慧悟像往常一样为大师磨墨，以便开药方使用。但磨到一半，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徒儿，今日不用再磨啦，经已传完，我们也该返程了。”慧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完了！可我连经书的样子都还没见过呀！”

见慧悟一脸茫然，大师笑了：“你怎可能没见过经书，这一个多月不是天天见吗？”

“可，可……”慧悟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好徒儿，为师命你法号‘慧悟’，就是希望你早一日悟出真经内涵，替我将经传下去。可下山一个多月来，你竟毫无领悟啊！其实哪有真经，世人皆以为我偶得真经而出家，那只是乱猜罢了。我来时便已告诉你，真经带了，心不就是真经吗？我弃医为僧，舍去名利，但在传经过程中医术的价值早已补了回来，佛法与行动合一，心经即是真经呀！”说完，大师背过包袱，径直向屋外走去。

只剩慧悟一人在屋内，思绪万千。

“没错，师父一次次下山救人，便是在传真经呀。我只注重经书，却不知师父早已将佛法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像我这样读再多经书又有何用。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经如何，佛法如何，只需一颗造福百姓之心，天下佛法便可尽数掌握了。”

“阿弥陀佛……”慧悟双手合十向着枯荣大师的背影跪去。

“师父，徒儿明白了，明白了……”他起身，边喊边朝大师追去，步步安详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