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后一天的时候,我想到当年的我,心里是有一些惆怅的。
我的高中坐落在小城的边缘,南北方向靠山大门口只有一条路通向中心城区。地理位置的封闭加上管理模式的封闭,让我高中的那三年里,大多都囚困于那个几亩地的“牢笼”里。但是我仍然感谢它。
这几年的网上流行这一句话,“你见过凌晨四点的XXX吗”。我并没有觉得有多惊奇,因为我高中的那段日子里,因为第一场晨读设在早上的五点,所有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凌晨四点多钟。我的高中。冬天北方小城里最黑最冷的样子,因为靠山的缘故,我偶尔听到深山里传来的鸟声,像是猫头鹰。夏季里长长的亮了一夜的路灯下,仍旧有追着光明盘旋的小飞虫。春秋两季的气候相似,天空很高,透明黑的感觉,空气清新凉爽,唯一不同的是,春季里宿舍楼后头的那三棵黄槐树嫩绿可爱,秋天的时候黄槐树的叶子也是鲜嫩的鹅黄色,那三棵黄槐树和墙外的紫穗槐树我仍旧记得。
高中三年里,无论春夏秋冬,晨读都是在早五点开始。我是班级里拿着钥匙的那个人,同学们还曾叫我“门长”。拿钥匙是个辛苦活,因为别人可以踩点来上晨读,但是你必须要至少提前十五分钟。但是也就是那短短的十五分钟,在高中时候觉不够睡的那三年里,也是极珍贵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去做门长。我作为一个起床困难症晚期患者,饱尝了因为起不来床的惩罚后,成了一个最最痛恨“衡水中学”模式的那批人。
因为我的学校,从我们那一届开始模仿衡水中学模式,衡水中学自此在我们那个封闭的军事化管理的学校里成了神一般的也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早起晚睡,每分钟都用来安排学习。高中的衡水中学、毛坦厂中学;初中的洋思中学和杜郎口中学,既是神话,也是地狱。
河北这个地方,学校少,像是985或者211这种名校更少,而考生又何其多。在我们那边跟着高考经济,炒火了的除了“高考工厂”之外,还有辽宁房产和天津房产。一个是因为录取率,一个是因为分数线。
但是大多数人,既不能去天津或者辽宁买房,又不能进入衡水中学。我就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个,除了苦学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也买不了任何心安,我的父母也是。
我的高中生活里,在后来的日子,我主动向老师申请去做我们班的“门长”。因为我要对全班人负责,所以有这个前提条件在,我不得不比别人更加早起。这个办法治好了我的那段日子里的起床困难症,也给了我很多回忆。
我不太清楚别人的高中是如何安排的,我只知道我的学校的老师,除了兢兢业业的研究如何把课程知识更好的交给我们之外,还在努力的去找所有能够尝试的办法,尽力把我们送上好一点的高等学府,你说为了奖金提高升学率也好,或者别的,无法否认的是,这些并不冲突。
我的高中作为衡水中学模式的“高仿版”,也像是衡水中学一样,使劲用规定让我们提高学习效率。
晨读5:00至6:00,
跑操6:10至6:40,
早餐6:40至7:00,
早读7:00至7:50,
上课8:00至12:00,
午休午饭12:00至13:30,这期间仍旧会有人或者学习,或者写上午课程留下来的作业
上课13:30至18:00,这期间仍旧会有人或者学习,或者写白天课程留下来的作业
晚饭18:00至18:30
晚自习18:30至21:30
22:00熄灯,不过仍旧会有人把书本带到宿舍,打开小灯去继续学,宿管阿姨看到光亮会敲门示意关灯休息。
这样的日子里,我们每四周回家两天和父母团聚,寒暑假被缩短成了小一半,另外的时间里我们都要回到学校去补课。学生辛苦,老师也很辛苦。
我们的一个历史老师,年龄不小了,如今已经退休,在带我们的那段日子里,因为腰间盘突出请了几天假。假期还没有结束就跑回来给我们上课,站在讲台旁边,一只手扶住讲台,一只手拿着课本,把腰弓成75°,小心翼翼的动作里,我甚至能感受到老师即使微微一动带来的骨子里的疼痛,那节课上完,我特别想哭,也觉得我不学好历史对不起老师,即使平时他像个魔鬼。
我的那个老师,极力推崇衡水中学模式,甚至严格到没有人性。当年我也特别恨,如今再也没有遇到那样的老师。
我大学所在的城市在北京,上了大学以后觉够睡了,课业也没有那么忙,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那样的“魔鬼般”的老师,我时常想念两面靠山的“高仿版衡水中学”的高中,和那黄槐紫槐,以及凌晨四点多的天空。
也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明白了“经历可贵,终将可为”的道理。
前几日,另一个“高考工厂”毛坦厂中学,有几万家长送考,警车开道,横幅、鞭炮齐上阵,很多人予以别样的眼光。并不奇怪,因为在衡水中学和毛坦厂中学这类“高考工厂”火了之后,争议始终都存在着。
央视名嘴白岩松形容衡水中学“成批成批的像韭菜一样批发生产状元的学校”,浙江拒绝衡水中学建校,多方猜测是因为衡水中学的模式不符合素质教育的要求。社会发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对“高考工厂”的质疑。
我也觉得那是怎样可怕的学校,如果给我机会,我也会努力挤进去。
真的,我想挤进去。
谁都想全面发展,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全面发展,中国那些大大小小的艺术机构培训机构也许真的就没有那么好的土壤去生存了。同样的,在学历作为就业重要的敲门砖的前提下,谁也休想拉低学历和学校出身的重要性。
因为这些东西,是目前来看,一个无所依靠的人在社会中能够帮助他站住脚的,性价比最高的筹码。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牛逼的老爸和能够收租子的房子和殷实的家产。虽然当下的社会,挣钱与知识之间的关联,早已不那么紧密,但是至少,学历和学校背景仍然是一项强有力的加分项。
昨天有幸读了池塘之底老师的文章,谈到高考,老师说,
“能够生活在阳光下,能够生活在自己掌控的人生里,是多么愉悦的一件事情。”
是的,如果这些东西都是你创造来的,争取来的,那种愉悦的感觉又会特别强烈。但是前方终究是前方,除了努力追寻,没有任何办法。
说实话我从“衡水中学”模式的高中校园里走出来之后,我无比的怀念那段时光。那种目标明确,时间的高效利用,和在那个封闭的校园里感觉到的像是全世界都在帮助你,去努力完成你高考取得好成绩顺利进入好大学的愿望。如果这些道理,我当年的时候能懂,现在的我一定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时至今日我一点也不反感“高考加工厂”。从那段高压的日子的走过来,我感觉到我在面临着其他的问题,攻克后来的困难的时候,并没有感到畏惧。还有什么样困境,比那段时间还难熬呢?
“高考工厂”也并非培养出来一批考试机器。现如今我始终相信,知识是能够让人引发思考,帮助认识自我的,在经历过高强度的学习之后,我们总能打开一扇门,走向新世界。
主持人白岩松后来又说,无论如何做不出嘲讽毛坦厂中学的事,上万人守着大客车,孩子出发要去高考,在这样的人浪当中,寄托着一个又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卑微的家庭梦想。
而此时,2017年高考落下帷幕,我仍旧祝福那些考生们,不管你是从“高考工厂”里出来的,还是别的地方出来的。
我们各有困境,而努力向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