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获灵体后,就可以开始设计合适的法器了。留在宝石中的灵体会以不同的方式对不同种类的金属产生反应,这是法器界严守的机密。绕在外面的线圈叫作“樊笼”,是必不可少的控制件。
——纳瓦妮·寇林为君主联盟所做的法器机制讲座
1175年第一月第四周第二日
“光辉女士”后退几步,伸手按住冰凉的石壁,麻袋还套在头上。叫喊没有停歇,确实是阿多林的声音,恐怕他来救人了。
“光辉女士”想要扯掉麻袋,召唤碎瑛刃,勒令叛党投降,可她认同浣纱和沙兰的意思,她们必须和雅莱见面。
附近传来一阵刮擦声,“光辉女士”扭头谛听,觉得是岩石摩擦和机械运转的声音。
她摸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带我走!”她吼道,“别把我扔下!”
“好吧,”乌利娜在附近说,“你们两个,给我抓住她。你,给我在里面守着门,想办法把机关卡住。快点!”
一双粗糙的手抓住“光辉女士”的肩膀,拽着她走进一个像是隧道的地方,周围回荡着脚步声。后方传来岩石刮擦的动静,盖过了深渊中交战的喧嚣。至少她知道“荣誉之子”的成员进出深渊的方式了。“光辉女士”一个踉跄,故意跪倒,好把手按在地上。那是经过切割的光滑岩石,她怀疑是碎瑛刃的杰作。
别人逼她站起来,把她推到一个斜坡上,没有摘下套在她头上的麻袋,哪怕她抗议说没这个必要。
出现隧道也很正常。这座军营被撒迪亚斯和雅莱占据多年,后来其他人才搬进乌有斯麓。他们自然希望开凿一条逃生密道,尤其是在刚到破碎平原的那几年。据阿多林说,当时所有人都笃定地认为诸公国会分崩离析,陷入内斗。
隧道前方终于有了一扇门,听声音判断,似乎通往一间斗室,可能是地窖。这在破碎平原并不常见,太容易被水淹,但比较富裕的光眼种会拿来冷藏美酒。
叛党们自言自语,想着办法。他们有四人,根据周围布料的沙沙声判断,他们都在脱袍子,底下可能穿着普通的衣服。阿红并不在场,否则他会掐她的胳膊给她提示,所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最后,别人拖着她登上台阶,来到室外。她感到风拂过双手,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装得任人摆布,却等着反击,以防这是某种诡计,让她中招。
他们领着她飞快穿过街道,头套仍然没有揭下来。沙兰立即占据主动,因为她在感知和记忆方向上已经是神乎其技。她在脑海中标出路线。真是一群狡猾的飓虫,他们带着她兜了两个大圈子,最终还是来到了离地窖口不远的位置。
上去的路只花了几分钟,他们肯定在靠近军营东边的地方,也许离那座要塞不远?撒迪亚斯军以前的堆木场就在这一带,卡拉丁在那儿待过几个月,把发配过来送死的乌合之众打造成了第四冲桥队。看到他们领着一个头上套着麻袋的女人,她不知道这附近会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他们总算把她拽进一栋建筑,似乎惴惴不安,头脑想必不太清楚。他们逼她坐到椅子上,然后走开了,靴子“咚咚”地踩在木地板上。
她很快就听到他们在隔壁屋争吵。浣纱谨慎地伸手摘下麻袋。留下看守她的成员是个下巴上有一道疤的高个子,并没有叫她再戴上麻袋。她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身处一间铺着圆形大地毯的石室。地毯并没有给光秃秃的房间带来多少活力。这类营房如同地堡,朴实无华,没有几扇窗户。
沙兰总觉得撒迪亚斯爱吹牛,但见过这种要塞和刚刚走过的逃生通道,浣纱修改了自己的评价。她翻遍沙兰的记忆,只在撒迪亚斯身上看到了他诡诈的一面。
沙兰对雅莱记忆不深,但浣纱很清楚要当心。轩亲王萨纳达尔率先在军营建立了这个新“王国”,但在雅莱安顿下来后,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他死了,据说是被妓女捅的刀子。另一位不支持达力拿的轩亲王瓦马尔也连夜溜出了军营,他似乎听信了雅莱的谎言,以为是达力拿派出的刺客。
这就使得雅莱·撒迪亚斯成了军营中唯一剩下的势力。她握有军队,笼络了“荣誉之子”,还向抵达的商队征收关税。这个女人仍是一根肉中刺,让人想起昔日的阿勒斯卡,充斥着勾心斗角的光眼种,总是对彼此的领地虎视眈眈。
浣纱极力听着隔壁屋传来的争论声。在袭击中损失了那么多人,叛党似乎失望不已。他们好像很着急,担心“要完蛋了”。
门终于打开了,有三人冲了出来。浣纱认出了乌利娜,其实她刚才就听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身撒迪亚斯家族配色的光眼种士兵。
卫兵招呼浣纱进房间,她便站起来,谨慎地把头探进去。房间比前厅大,安着很窄的窗户,尽管铺着地毯、摆着沙发和枕头,感觉还是很像地堡,可供光眼种躲避飓风,或是在遇袭后撤离回避。
雅莱·撒迪亚斯坐在房间远端的桌边,笼罩在阴影中,远离窗户和明亮的润石壁灯,一旁立着高大的翻盖橱柜。
好,浣纱心想,走上前去,我们找到她了。决定好要怎么处置她了吗?
她明白“光辉女士”的态度:让雅莱说点反动的话,再把她抓起来。但浣纱不只是为了替达力拿收集证据才推进这项任务的。她会这么做,甚至不是因为鬼血会将雅莱视为威胁,而是因为这个女人坚持不懈地破坏着沙兰所爱的一切。
达力拿和迦熙娜需要关注真正的目标:收复阿勒斯卡。所以,浣纱决定排除眼前的隐患。阿多林一时冲动杀了轩亲王撒迪亚斯,他起的这个头,就由浣纱来收尾。
这天,浣纱打算刺杀雅莱·撒迪亚斯。
* * *
对卡拉丁来说,世界上最难堪的事莫过于什么也不做。看着部下与身法娴熟、绝非善类的对手殊死搏斗,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感到非常痛苦。
莱什维极其年长,由早逝歌者的灵魂转变而成,更接近灵体的形态,是一种自然的力量。西格吉尔虽是英勇善战的战士,却远非骑士团内的佼佼者。他懂算术,也懂异域文化,能够在其他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保持专注和务实,这才是他的特长。
很快他就退居守势。莱什维赫然逼近,挺矛刺了下去,然后转身从侧面再刺了一次,熟练地连番出击,逼得西格吉尔不停转圈,勉强才能格挡或躲闪。
卡拉丁紧握着矛,用风行术把自己往上甩。他的队伍必须给足飞天者面子,只要敌人同意一对一较量,他的部下就不会有被击溃和消灭的危险。
陆上的部队可能会无情地残害对方,但在空中,他们彼此尊重,战士相杀并非血洗,只是竞争的一环。此时打破默认的规则,联合起来对付莱什维,就会终结这种脆弱的平衡。
莱什维往前一跃,挺矛刺向西格吉尔的胸口。武器径直接刺穿了他,血淋淋的矛头从蓝制服的背部戳了出来。西格吉尔喘着粗气奋力挣扎,口中渗出飓光。莱什维高声哼唱,嵌在矛尾的宝石变亮了,开始从猎物身上吸取飓光。
卡拉丁叹了口气,许多被他辜负而死的人在眼前闪过:提安、纳尔马、艾尔霍卡。
他又回到了噩梦般的塔冠城王宫,他的伙伴就在那儿自相残杀。惨叫、光芒、痛苦和鲜血都围着同一个画面打转:一个卡拉丁发誓要保护的人,躺倒在地上。
莫阿什的矛刺穿了他。
“不!”卡拉丁喊道。他不能只是袖手旁观,决不能。他向前施放风行术,却迎上了莱什维的目光,只好打住。
不等西格吉尔的飓光流尽,莱什维就把矛从他的胸口拔了出来。眼看西格吉尔摇摇欲坠,卡拉丁赶紧抓住他,把他稳住。他迷迷糊糊地眨眨眼,还握着银色的碎瑛矛。
“扔下武器,”卡拉丁对他说,“向她鞠躬。”
“什么,长官?”西格吉尔皱着眉问,伤口愈合了。
“把矛丢下,”卡拉丁说,“向她鞠躬。”
西格吉尔面露困惑,但还是照做了,莱什维也朝他点点头。
“回飞船上去。”卡拉丁说,“先歇着,和扈从待在一起,等战斗结束。”
“呃,遵命,长官。”西格吉尔说。他戳了戳外套上血迹斑斑的破洞,飞走了。
莱什维往边上看了看。不远处,卡拉丁先前击败的飞天者正悬在空中,手无寸铁。
莱什维不该介意。卡拉丁放了那家伙,对一个能够在新风暴中重生的生物而言是愚蠢的。但话说回来,莱什维可能也清楚,如果西格吉尔被杀,就会有新的光辉骑士涌现出来,与他的灵体建立纽带。两者并不对等,其实在卡拉丁看来截然不同。
不管怎样,当莱什维举矛指着他的时候,他还是很乐意接受挑战。
* * *
在“第四飞桥”号的中层甲板上,纳瓦妮点了点另一个家庭的人数,指向船舱中一处有着明确标记和编号的区域,那儿的虔诚者很快就为忧心忡忡的一家人提供了舒适的铺位。孩子们瞪大眼睛,紧抓着毯子安坐下来,有几个哭哭啼啼的,父母则把匆匆收拾进袋子的衣物摆好。
“还有些人赖着不走。”虔诚者法里拉尔轻声对纳瓦妮说着,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看着名单,“他们宁可继续生活在压迫下,也不愿抛弃家园。”
“有多少人?”纳瓦妮问。
“不多,只有十五个人。撤离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难民们显然准备好转移了,镇上的普通人大多把住所让给了仆族,被迫和邻居挤在狭窄的屋里。”
“那你在担心什么呢?”纳瓦妮问,在表单上做了记号。不远处,雷纳林走到孩子正在哭闹的那家人身边,召唤出一个小光球抛来抛去,动作虽然简单,但孩子们一看就睁大了眼睛,忘记了恐惧。
光球是亮蓝色的,纳瓦妮倒觉得应该是红色的,毕竟这样才能显出雷纳林体内隐藏的灵体的实质。那是一个虚灵,或者至少是遭到腐化、投靠敌方的正常灵体。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尤其是雷纳林自己。和大多数光辉骑士一样,他也是不明就里地入门的。既然纽带已经形成,要回头就来不及了。
雷纳林声称自己的灵体值得信赖,但他的力量仍有不凡之处。他们招募了几位常规的识真骑士,发现这些人能像沙兰那样创造幻象,而雷纳林却不能。他只会召唤光芒,有时会产生奇异的效果……
“可能还是会有很多问题!”法里拉尔说着,把纳瓦妮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要是我们低估了这么多人附加的载重呢?要是飞船上的负荷使得宝石受损的速度快于预期呢?飞翼也几乎运转不了。光明女士,这不算重大的事故,但也够让人提心吊胆的!”
他又捋了捋胡子。真是奇了,他这么大岁数,须发却没有掉光。
纳瓦妮亲切地拍拍他的胳膊。如果没有什么可以提心吊胆的事,法里拉尔会发疯的。“你去检查一下宝石的外观,再核对一次计算结果。”
“是第三次了吧?”法里拉尔说,“可以。我得找点事做,不能再提心吊胆了。”他伸手要捋胡子,却故意把手插进虔诚者长袍的口袋。
纳瓦妮把表单递给另一名虔诚者,登上台阶来到顶层甲板。达力拿表示即将重启垂贯点,届时她希望在场,并备好纸笔。
一直聚集在下层的镇民抬头望着空中非比寻常的战斗。他们看得目不转睛,这种架势会完全打乱纳瓦妮采用的井然有序的登船计划。下次得让虔诚者制定备用计划,说明发生战斗期间的耗时。
所幸,至少来犯的敌人只有飞天者。他们往往不把平民放在眼里,认为他们不过是战场上的障碍,而其他变种的融族则残暴得多。
指挥台周围几乎没人了,纳瓦妮名下的虔诚者都奉命前去安置和引导登船的镇民,只有茹舒还留在原地,摊着笔记本,心不在焉地望着那些高飞的风行骑士。
真麻烦,这位长相标致的年轻虔诚者本该去登记镇上的粮食储备。茹舒确实冰雪聪明,但她就像一枚润石,四面发光,除非仔细地集中注意。
“光明女士,”茹舒说,“您看到了吗?那个融族正在和轩元帅卡拉丁战斗,刚才拿矛刺穿了一名风行骑士,却又把他放了。”
“她肯定只是分心了,因为卡拉丁来了。”纳瓦妮往站在正前方的达力拿瞥了一眼。
那个大块头的吃角族冲桥手早就来到达力拿身边,正在翻看显然已被茹舒遗忘的一袋袋物资。纳瓦妮还注意到,他那位身为碎瑛武士的女儿也站在不远处。卡拉丁升官后,就不再是单纯的护卫了,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时时留意着达力拿的安危。全能之主保佑他。
“光明女士,”茹舒说,“我敢肯定这里面有蹊跷。好多风行骑士都闲着呢,没有战斗。”
“那是预备队,茹舒。”纳瓦妮说,“来,战术归我丈夫操心,我们有别的任务。”
茹舒叹了口气,但照做了。她把笔记本夹在腋下,陪着纳瓦妮。达力拿站在甲板上观战,两手背在身后。不出纳瓦妮所料,他放松姿势,横出两只手,仿佛抓住了某种隐形的结构。
他合拢双手,打开垂贯点。一股强光迸发出来,犹如金色光球的傲灵开始在四周盘旋。这回纳瓦妮把裂影界看得更清楚了,又听到了那个音调。这倒挺新鲜的,不是吗?在那片晶珠海上,悬着一轮古怪的白日。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拥有绘画天赋——至少不能与沙兰那样的能手相比——她还是画下了自己的所见,努力描绘那个地方的景象。其实她可以通过誓约之门亲自去走访,但这种幻境感觉有些异样。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茹舒。
“什么也没看到,光明女士。”茹舒说,“可是……我有种感觉,像是脉搏在跳,‘咚咚咚’的,力道很大,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跌到永恒里去了……”
“快记下来,”纳瓦妮说,“别放过。”
“好吧。”茹舒又翻开笔记本。这时,卡拉丁追着一名融族,擦着上层甲板飞了过去,她马上抬头去看。
“专心点,茹舒。”纳瓦妮说。
“要看有关裂影界的描述的话,”茹舒说,“迦熙娜女王就发表过旅行日志。”
“我很清楚。”纳瓦妮没有停笔,“日志我也读过了。”反正迦熙娜会塞给她的。风杀的姑娘。
“那您为什么要看我的描述?”茹舒问。
“我们在找别的东西。”纳瓦妮瞧了瞧达力拿,抬手遮住泪汪汪的双眸。她眨眨眼,招呼茹舒跟着她回到一旁的指挥位。“裂影界之外还有一个地方,达力拿就是从那儿获得力量的。在很久以前,像我丈夫那样的铸契骑士维持着塔城的运转。听灵体的说法,塔城的能量也来源于那个处在裂影界之外的地方。”
“光明女士,您还在为这个操心吗?”茹舒抿起嘴唇,“没破解塔城的奥秘不是您的错。这是个大难题,不能指望一位女性——哪怕一大批女性——过了一年就能解开。”
纳瓦妮蹙起眉头。她就这么容易被看穿吗?“这不只是塔城的问题。”纳瓦妮说,“飞船的效率广受称赞,光明贵人卡马克尔以为会有整支舰队遮天蔽日,达力拿还说要调动数万兵力攻向塔冠城。我觉得他们俩都没有切实理解要让这一艘飞船飞起来的工作量。”
“得有几百个工人在乌有斯麓转动绞盘,飞船才能起降。”茹舒点点头,说,“横向移动则要动用十几头红甲蟹。这两部分得让几千件法器来驱动,法器都得不停补充飓光,通过五六支对芦的精密同步来协调行动。没错,我们极不可能投入三艘以上的飞船。”
“除非能发现古人是如何让塔城运作的。”纳瓦妮用手指戳了戳笔记,“茹舒,如果得知了其中的奥秘,我们不仅能让乌有斯麓恢复原有的功能,也许还能为飞船提供动力,制造出前人未曾设想过的法器。”
茹舒歪过头。“好极了。”她说,“我会把想法记下来的。”
“就这样?就一句‘好极了’?”
“我是喜欢奇思妙想,光明女士,这样忙活起来才不至于无聊。”她侧眼看了看,“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居然有这么多风行骑士干站在那儿。”
“茹舒,”纳瓦妮揉了揉额头,说,“尽量专心点。”
“我也想专心,可就是不行——那家伙怎么也这样?他在干吗?都不去帮助难民。他不该去战斗吗?”
“可能是斥候吧。”纳瓦妮循着茹舒的目光,越过船缘,望向肥沃的石地,“他明显在……”
她们说到的那个人正站在山顶上,显然没有参加战斗。纳瓦妮一认出来就止住了话头。一身制服的剪裁和第四冲桥队的一模一样,怪不得茹舒会觉得他是风行骑士。茹舒总爱注意最古怪的事,好像从不注意重要的细节,哪怕如此,她也可能在第四冲桥队见过那个人。他们刚被编进达力拿军时,他还经常伴在卡拉丁左右。
茹舒没有察觉那家伙的制服是黑色的,而且缺了肩章;瘦削的脸庞和身材,一看便是被停职的叛徒。
他就是莫阿什,那个杀了纳瓦妮儿子的人。
距离虽远,但他似乎遇上了纳瓦妮的视线,很快便浑身爆出飓光,消失在山后。
纳瓦妮一怔,僵立在原地。她喘了口气,一股火涌了上来,仿佛她突然站到了灼热的阳光下。他来了!那个杀人犯就在这儿!
她慌忙跑到甲板上某个风行骑士扈从身边。“快!”她冲那人喊道,伸手一指,“快去提醒大家!叛徒莫阿什来了!”
* * *
卡拉丁又一次在混乱的战场上追击莱什维,他趁机扫了一眼部下的表现,感到一阵鼓舞。
不少人已经击退了对手。大部分飞天者都远远地盘旋在四周,远离争斗。估计他们已经意识到,光观察飞船的外部并不能发现什么。
飞天者没有地面部队或其他融族的支援,似乎无意全力以赴。只有几场比拼还在继续,而卡拉丁那场无疑是最激烈的,他必须全神贯注,以防跟丢莱什维。
卡拉丁跟着莱什维转了一大圈,在其他战士身边穿梭躲闪,不禁咧嘴笑了。刚开始训练时,他还觉得做不出这种高难度动作,眼下他只能不断解除并重新施放风行术,下意识地一轮换一个角度,利用气流调整运动,避开障碍。
如今他能驾驭这种动作了,即便不轻松,也至少习以为常。他很想知道经过充分训练的风行骑士还有什么能耐。
莱什维似乎想绕过战场上每一个战士,迫使卡拉丁不停转向。这是一场考验,莱什维想逼他一把,看看他的水平究竟如何。
你敢让我靠近,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他心想,冲出圈子,飞下去截击她,近得可以用矛出击。
莱什维避开他,跃向一侧。他借着风行术跟在后面,两人沿着地面直直飞了出去,纠缠不下,都想击中对方。气流拉扯着他的矛,对局面影响很大。以这种速度较量,就如在飓风中决斗。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城镇和主战场。卡拉丁让茜尔重新变成一把剑,想猛扑过去,但莱什维早有准备,轻盈地把矛握在脑边,俯身刺向他的脖子,挫败了他的下一次攻击。
卡拉丁脖子上挨了一记,但还不足以让她吸走飓光。他退得更远了,依然与她并行,黑发随风撩动。他不想变得孤立无援,于是又折回主战场。
莱什维跟了过来,显然认定他能追上自己,现在希望展开对战。两人绕着圈子,飞往北边的城主公馆。
这片区域对卡拉丁来说再熟悉不过,他曾在山上和提安玩耍,还头一次接触到了矛,其实那只是一根假装是矛的木棍……
集中注意,他心想,战斗要紧,别回忆了。
只是……这可不是在无主山岭随便挑一块地方当战场。他生平第一次对地形了若指掌,胜过战斗中的任何人。
他笑了笑,凑上前与莱什维交手,放慢速度,把他们引向东边。他任由莱什维的矛在胳膊上划过,然后挣脱开来,仿佛吃了一惊。他朝地面一跃,随即改为平飞,穿梭于山间,莱什维紧跟在后。
去那儿,他心想,这下对了。
他闪身绕过山坡,从腰带上扯下水壶。山的背风面开凿了山洞,用来储存设备,洞门就像他小时候记得的那样虚掩着,上面结满了贝蛙的茧。这种小动物整天躲在里面,等着雨水将它们唤醒。
卡拉丁把水壶里的水浇在门上,扔下水壶,绕过旁边的山头,静候在靠近地面的位置。莱什维来到他身后,传出了动静。衣料沙沙作响,表明她慢了下来,找到了被丢弃的水壶。
卡拉丁探头张望,发现她悬在山间,离地约两尺,长袍拖在石地上。她慢慢转了一圈,想找到他。
门上的贝蛙纷纷从蛙茧里掉出来,以为真的下雨了。它们跳来跳去,把洞门摇得吱嘎作响。莱什维猛一转身,把矛对准它们。
卡拉丁朝她扑过去,她将将反应过来,但她离地面很近,过长的矛身成了阻碍,只能抡圆了握在头侧。不等她出手,卡拉丁就趁机把茜尔刚缩短的碎瑛矛扎向她的胸口。
矛刺进她的肩膀,她痛得直抽气,虽然躲过了后续的一刺,却又难以掌控手中的长矛,还是被卡拉丁击中了腿部。
在那一瞬间,挣扎就是一切。莱什维丢下矛,从腰间拔出短剑,凑得比卡拉丁预想的还近,把他的矛打到一边,想抓住他的胳膊。她身上坏死的部位愈合得很慢,于是他扭肩撞向伤口,撞得她闷哼一声。她刚想挥剑砍他的脖子,他的胳膊上就现出茜尔变成的圆盾,把剑挡了回去。
莱什维向他佯攻,逼他后退,然后抓起矛飞向空中。卡拉丁紧追不舍,矛在他面前显形。他扑了过去,莱什维飞得不够快,无法躲避,只好采取守势格挡他的攻击,变得愈发冲动。卡拉丁看准时机,在她格挡时让茜尔变成的矛在手中消失。
莱什维的格挡成了徒劳,在她做出反应的时候,卡拉丁两手前握,矛恰在此刻显形,直直扎进——
好痛!
莱什维把矛抡圆,以同样的手法出击,刺中了他的一侧肩膀,就像他刚才刺中她的另一侧肩膀那般。他感到飓光渐渐流逝,渗进莱什维的矛,仿佛他的灵魂被抽走了似的。他坚持不懈,吸光口袋里充过能的润石所剩的飓光,把矛扎得更深了,直到莱什维的眼角泛出泪花。
莱什维露出微笑,他也咧嘴回以笑容,哪怕她正在榨干他的生命。
他们几乎同时抽身。莱什维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卡拉丁浑身发颤,大量飓光涌过来疗伤,制服上“滋滋”地结了霜。他付出了很大代价,飓光储量严重不足,而达力拿又暂时关闭了垂贯点。
他们悬在空中,莱什维看了他一眼,随后他听到了惨叫声。
他吓了一跳,扭头望着声音的来源。是呼救声吗?没错,城主公馆起火了,滚滚浓烟从破裂的窗口冒了出来。出了什么事?卡拉丁一直专心决斗,什么也没看到。
他一边留神莱什维,一边环顾这片区域。大多数镇民已经上了飞船,其他风行骑士也在撤离。缘舞骑士都已经上了飞船,但还有一小群人站在燃烧的公馆门前。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比别人足足高出一两尺,生着红黑相间的皮肤、杀气腾腾的壳甲和色如干涸血迹的长发,就是先前能变成红色光线的融族。他把卡拉丁打发走的士兵召集到一起,有几人不怀好意地走去和镇民搭话,把他们摔倒在地,拿出武器进行威胁,他们又惊又怕地尖叫起来。
卡拉丁气得直冒火。这个融族对平民下手了?
后方传来愤怒的哼声。莱什维飘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却没有出击。他本不该让她靠得这么近的。莱什维望着下面那个融族和他的部下,愤怒的哼声愈发激昂。
她看了看卡拉丁,然后朝那个融族和那群可怜人点点头。见到这个姿势,他立马领会了,是“去阻止他”的意思。
卡拉丁往前移了移,却略作停顿,把矛举到莱什维面前,松开了手。茜尔几乎立刻散作了雾气,但他还是希望莱什维能看懂。
她也确实笑了,伸出矛向下一指,没拿武器的手仍旧按着伤口,似乎在说:“我们打平了。”
她又朝公馆点点头。卡拉丁不再需要鼓励,纵身跃向担惊受怕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