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诗人陈傻子(陈锡民)前辈处得知,宋庚一老师被学校开除后,已于近日就业,获聘于一家外资企业,从事代理工作,为证实消息是否准确,我上网用百度进行了检索。
首先我们应该明确舆论自由,这与爱国精神没有冲突,爱国基础是爱人(我在积木随笔《爱国爱家与爱人》中已经深刻详实阐述与辩证过)国家是由人民构成,权力是由人民赋予,一个文明国家文明社会体现在法律框架内容错的可能性,宋老师在这个年龄段失业,于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中,背负着强烈的舆论指责,我很担心她的就业是非常困难的,面对网络上一面倒的批评,谩骂与指责声,我想对所有义愤填膺,热血沸腾的青年网民说一点并不统一的观点,如果宋老师是您需要养家糊口的亲戚,您的母亲,您仍会如此刻薄与尖锐吗?我们是该尊重历史,也应该铭记历史,但铭记历史的目的是什么?是不希望重蹈覆辙,也需要给活着的人尊严与宽恕,善待自己的同胞。一个不能善待活人的社会,一个中国人都不爱中国人的社会,又有什么脸面去缅怀逝去的同胞与先烈?舆论的存在应是信息化时代使社会趋向于文明与多元,而不是更加尖锐与野蛮,单边与狭隘。如此狂暴又与当年魔怔的日本国民区别在哪里?
阅读这些留言,我感到非常恐怖,震旦学院已经对宋老师的事情做出了处理,而一种逾越于法律之上的不法,甚至暴力仍然在持续着,也应该是舆论的导向或者价值?这里应该提及一段历史。
1931年9月29日,蒋介石接见自上海前来请愿的学生五千余人。蒋发言长达1小时有余,其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诸位忍饿耐寒,吹风淋雨,以爱国血诚,来此请愿,足见人心不死,前途实有绝大希望,并使本席增加十二分勇气与力量。殊足欣慰。……政府同人正日夕积极工作对外之一切准备,决不放弃责任,为将来国家之罪人。本席亦抱定与国民共同生死之决心,以不负人民之信托。至诸位青年,在此时期,正宜刻励沉着,锻炼修养。多虚耗一分光阴,即损失一分学业,国家即减少一分力量。政府同人,为诸位不断的请愿,不无分去若干时间与精神,以致影响于一切政治与外交之筹划。而敌人反得有扰我之余地。且恐转贻反革命派以利用之机会。今日到京同志,如愿从军效国,即可编入义勇军,受军事训练。现已在孝陵卫筹备可容五千人之营房。如愿回校求学,即于今晚离京,仍有原车运送。”
遗憾的是,学生们对加入“学生义勇军”虽有热情,却很难维持——如复旦大学高峰时有学生义勇军930人,青年义勇军180人,女子学生军66人,女子救护队36人;但到1932年初,则多已星散。相比去参加军训默默流汗,学生们显然更愿意前往国民政府门前大声疾呼。1931年底,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授部主任王伯龄,出任上海学生义勇军训练处主任。但王氏到上海后,并不足以挽救“学生义勇军”的暴盛暴衰。
我个人觉得以这段历史作比较当下的网络愤青,虽有相似之处,尚有不妥帖之疑,首先1931年的爱国青年们面对的是真正正在崛起的日本军国主义,是准备进犯中国的侵略者(已发生918侵略事实),是真实存在的敌人,而我们当下的网络愤青们是进行一种预设,一种以爱国激愤而进行假想敌状态,在他们的预设中,又何止于日本,乃至韩国,英国,法国,越南,印度,以色列……至世界范围内一切与中美关系中有分歧的国家,都可以以军事预设的方式,进行预设断定。那么在这种预设或者假想断定中,以及在这种模式推动中建立起来的道德体系舆论,所谓精日,精美,精韩……是否在将我们的国家趋向于更加文明或者富强,人民安居或者乐业?还是更加狭隘与野蛮?可以确定的是,这并不是民间语境,也不是人民所迫切的生活需要。
退一万步说,就算网络愤青们真要实现民族伟大复兴,那也不是靠你的一个键盘,一段脏话,一种泄愤,一种暴力!更不是无休无止以拳脚或者唇舌伤害自己的同胞。
中国人有句古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愤青的意识形态不但矫枉过正,无视事实,无视先烈,破坏着来之不易的中国现代化文明进程,也否定了中国人优良的传统部分。执笔于此,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义公理,自在不发声就能洞见的人心。
在任何历史时期,中国人都以缓慢曲折的发展以保全自己的文化与文明,这种精神是高贵的,也是我们这个民族最优秀与可贵的一面。翻看中国历史,尤其近代史,中国人最大的敌意,每每来自于自私自利的阶层对峙与狭隘的人民内部矛盾。
李田田老师回家后,尽管很多媒体人还在持续发声,我却第一时间在朋友圈与微博写了段话,大意是应该让李老师回归安静的生活,而在她出事的时候,我仍对中国法律抱有一点期望,她一定需要一段时间去平复与平静,面对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这个没有诗与远方只有沧海桑田的人间,我们每个人都在面对,甚至因为面对而遭受孤立与不理解,李田田老师毕竟还很年轻,同样作为诗人,我非常理解她的遭遇,心情与想法,诗人都有那份偏执与骨子里的高贵,敏感或者倔强。
看到她的朋友圈发言后,却又让人担心,仍然需要得到持续的关注与舆论的保护,我记得李老师出事时,民间诗人官党生曾写过几篇看法不同的时评文,虽然语言粗鄙刻薄,遭到过一些批评,但他说的有一条非常好,思维是前瞻性的,大意是李田田老师可以像他们一样远离体制工作生活,做一个自由媒体写作者,确实,以李老师如今的人气与知名度,做一位公共知识份子与媒体写作工作者,既可以参与这个时代与之对话,也能够养活自己,同时不至于耽误自己热爱的诗文(真正的大诗人是要与时代发生对话的,必须先于别人看到那条别人看不到却存在的河流)我身边的公知与时评人基本也都是诗人,有社会责任感的写实主义诗人,在信息时代靠媒体写作就可以养活自己,这是这个时代进步的一面,留在体制内毕竟代表某一阶层,发言不能脱离阶层语境,处处需要维护所属阶层的集体利益,中国人想说说话并不容易,工作,家庭,朋友与亲戚,社会舆论,尤其在农村里更是如此。
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说,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是卢梭对其所处社会时代人的生存状况作出的概括性论断。他一方面原则上肯定了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禀赋和权利,是人的本性;另一方面又指出现实中的人生活在不自由状态之中,饱受种种奴役。人处在原则与事实的矛盾之中,究其原因,是因为人不能主宰自己。要获得自由,人必须与套在人身上的种种枷锁、不平等相区分、做斗争。简言之,人在社会生活中服从经自己同意的法律,道德生活中听从良心的呼唤,卢梭称这样的人为公民,他认为只有公民才配享有自由。也只有公民才能推动一个社会趋向更加文明与进步。
我们的社会有人民,居民,市民,农民这些概念,却很少提及法律层面的公民意识。诗人陈傻子说,没有公民意识的诗人都不是现代诗人,李田田老师的事,与其说是言论不妥,不如说触发了公民意识形态与权力意识形态的一次曲折与不和,所以她得到了大部分进步人士与知识份子的支持或者理解。
加缪也曾说过,历史是有自我修复功能的,马克思则直接指出,社会基本矛盾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如果说有人连马克思的思想都要否认,那么我倒想反过来问问,这是不是要背离现代社会主义文明观?
言之凿凿,又何必继续写下去?之前李田田老师在公号发文报平安,文章有上百万人阅读有数十万人打赏,人们关注李田田,并愿意为她发声呐喊。这种现象级的数据,这些心甘情愿掏出来的真金白银,说明了什么?
鲁迅先生说,凡活着的,有些出于心服,多数是被压服的。鲁迅先生也说过,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真正的爱国者,都是深刻的批评者。
最后,我又想起了南开大学教授熊培云先生那句著名的话,这个时代需要温和而坚定,悲悯而宽恕的力量。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