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柳下的池塘水波阵阵,这好像已经成为我每个黄昏的功课了,很久以来,我慢慢的变成了点这潭水,那些往事也已经不再缠绕着我,偶尔午夜梦回,我的生命还是那样平静,而今三十而立恍若已淡然如丝,往事随风,一切随缘。
15年前的严冬,京都大雪纷飞,世间壮志男儿汇聚于此,一心想通过那场选拨成为王府心腹,一展包裹之志,成功成名,对于名利与成功的渴望,让我不惜一切想要在那场选拔之中脱颖而出,彻夜挥刀弄剑,钻研兵器,沉浸武学兵法,一切都为了那场瞩目的选拔,那改变一生的日子。
那天,人潮涌动,有人落寞倒下,有人黯然离开,而有的人光环加身,我如期参加,而那天的前一夜,我的父亲四目紧闭,魂魄归天,我倔强的没有回头,这一切都是我与父亲共同的期待,我们的所有期待都在那场选拔之中。
踏进王府的那一刻,我终于得偿所愿,但这一切,任然都只是开始,转瞬即逝的兴奋后,取而代之的是落寞与恐惧。
时光荏苒,没有什么比这3年的训练更加的难熬,每一天,每一个秒都在警惕之中,都在不提你过的战斗,不停地训练,这里,从未有人退场,这里,每个人都遗忘了自己的出身,这里的一切与我们想象的那么的不同,但没有任何人离开,因为没有选择,要么在战斗中死去,要么想办法活下来,这里的每一天,每一晚都要忍受非人的训练,我们是一个队伍,但更多的时候,大家彼此淡漠,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三年过后,我们中的一半幸运的离开了这里,离开了那个让人痛苦,让人成长的地方,我们被带到了我们即将真正战斗的那个地方,那地方黄沙漫天,西风呼啸,第一次见到将军的那一刻,迎向所有冰冷面孔的却是一张充满温暖笑容的脸庞,那是三年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笑容,在我几乎快要忘记还有这样一种存在的时候,他当时与我现在的年龄无二,却早已身经百战,名动四海,那一刻,我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将追随这样一个伟大的人去征服这个世界,去扬名立万。
军队的生活,比起训练的残酷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里,还有另外一种存在,每个人想尽办法,渴望一切去表现,去成功,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也想成为那个优秀的人,站在那个最伟大的人身边,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然而,这一切,并非简单,甚至无从下手。
我知道的我的能力在这样一群战士之中的位置,我到不了顶尖,我超越不了所有人,我也没有能够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机会,我没有那样勇敢的在将军的面前展示过任何自己,因为我觉得自己仍然不够优秀。
而当我下定决心变得优秀时,却又慢慢发现,还有我到达不了的地方,我渐渐发现,人心在这里如此的淡漠,战士之间的隔阂恍若铜墙铁壁,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棋子,一个踩着一个往上爬,渐渐的,我觉得很多人忘了自己的初衷,我们来这的初衷,我们保家卫国的信念,我们要征服全世界的抱负,很多人开始展露自己的野心,开始成团成派,我的信念渐渐受到侵蚀,一点点被摧残,我开始去怀疑身边所有的人,开始跟他们保持距离,但是不管怎么努力,谁都改变不了被人利用的宿命,我做过很多的努力,也做过一些了不起的事,但是,最后,没有一个功劳记在我的名下,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这一切,跟我想的完全一样,跟我的世界越来越远。
但我依然认真的在背后默默的努力,不停地努力,做好每一次任务,希望有一天被人发现,我相信,这世界上的千里马总会遇见伯乐,而我的伯乐,就在身边,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那里,他是个伟大的人,而我选择了追随一个伟大的人,我也相信他会看到我。其实后来我才明白,如果千里马在最好的时候,等不到伯乐,剩下的就是落寞退场的荒凉。
那时的我,看着曾经身边的同伴一步步走上靠近将军的位置,心里的苦涩却在不断地累计,我想过变得跟一些人一样,学着去设计,去卖弄,去讨好,去迎合,但是真正到那时的时候,却又悄然无声,消失殆尽,我做不到,我所坚信的一切与我所要做的格格不入,我做不到风起随之舞,雪下用碳暖,我尽力了,可是我改变不了自己,那不是我和父亲希望的自己,我们都不想改变的。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功成名就了,站在将军身边,俯瞰这苍茫大地的人绝对不会是我,而我仅剩下作为一名战士坚守的使命了,幸好还有这使命。我没有再去在乎一切名利的事,我只是每天都在自己的孤独与寂寞中坚守那份初来时候的承诺,对自己,对父亲,或许还有对将军的承诺,做一个勇敢的战士。
那时的我已经24了,来年就距我离开家10年了,当时离开时候满怀壮志,一心想要去征服这个世界,如今才体会游子的孤苦,对家的思念不断在我的梦里响起,我开始想念那片池塘了,那片蛙声,那片起伏的山脉。我的父亲离开时候孤独一人,而今尸身何处,我一无所知,但愿黄土加身,不至狼食鹰啄,我以为我不会想念曾经,我以为我足够坚毅,却终究抵不过时光流转剩下的静默。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离开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离开,我想过马革裹尸是最好的方式,但是我对一切都不确定,那时的我已经开始体会到人生的苍凉了,我日复一日的守在那里,然而,我终究还是离开了那里,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离开了。那是来年的8月,在离家10年差3个月的时候,我离开了那个埋葬我所有壮志,所有期待的地方。
我记得那时跟随将军出关,我一如往常的在同伴之中,他们有的已名满天下,有的仍旧意气风发,卫刚,那个曾经和我一起并肩战斗,一起熬过漫长训练,一起叫着要征服全世界的少年,已经成为了将军身边那个至关重要的人,他终于做到了,他做的比我好,他至始至终的那份坚毅与忍耐从未褪去,不过,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了,现在想起来,也已经很模糊了。
我不记得我生命里的最后一场战斗了,我甚至没有任何映象,我不记得那是怎样发生,怎样结束的,没有人告诉我关于那场战争的任何事,我醒来的时候,虚弱到无法睁开眼睛,我在一片漆黑之中,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真的到了地下了,真的得偿所愿了,但是没有多久,我就听到了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这世界上唯有他是我让我耗尽一生而不丝毫怨念的人,那个人对我来说,如神一般的存在,我兴奋的极力想要去睁开双阳,却依旧徒劳无力。
我只能安静的躺在那,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包括大风吹动门窗摇晃的声音,我能够感觉到塞外的寒冷直往身体里灌注,而这冰凉却也抵不过言语的刺骨,我听到了一切关于我的事,我抑制不住那份绝望的泪水,它充满着我的眼眶,然而我甚至感觉不到它是否划过我的脸颊,多久了,终于知道流泪是个什么滋味了,我知道我大限将至了,很讽刺的说,我们中毒了,我跟卫刚,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的生涯从未遇见这样的是,我只知道我听到的,我们都中毒了,我们都没救了,不,是我没救了,军队所拥有的稀缺药材根本只能救治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那天,眼泪过后,我好像睡了很久,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知道我终究还是醒了,我多希望那时的自己不要醒来,但是我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那天夜里,西风猛烈,我拖着残破的躯体,在无声无息的夜色中离开,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只知道我想要离开那,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留在那里,我想留在。。。。。对了,我要回家,回到父亲身边,回到那片池塘,只求一片故土掩埋残躯,任西风吹散我所有的痕迹,就像我从未来过一样。
那路途对我来说,漫长而孤独,我用了两年回到中原,又用了一年回到这里,风餐露宿,苟延残喘,每天都像是最后一天,而每一次,阳光再次暖上手心的时候,都无比的释怀与感激。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一天天的活了下来,我不知道我还能看到多少次夕阳,但是我真真切切的还活着,只是我的身体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我再也拿不起任何的兵器,武不出一招一式,我彻底的成了一个废人。
我还记得再次看到这片池塘的那一刻,清风徐徐,而我泪眼婆娑,我瘫倒在这池塘边许久许久,原来,我是真的想念这里,想念这里的一切,我终于回家了。
曾经壮志策马,远走天涯,对我来说,恍若一场少年的梦,过眼云烟。第一声蛙叫的时候,圆月初上,我爬上山头,记忆中父亲的面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模糊而遥远,我触不到,但是,足够了。
而今,我已日渐衰落,夕阳对我来说越来越淡,我想,我快能见到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