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钟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寺庙,寺庙的名字叫作弘泉寺,相传是佛祖讲经传法的地方。曾经也是香火鼎盛,但过了若干年后,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和尚。这个故事便要从这个年轻的和尚说起了。

这个年轻的和尚是老方丈捡来的,据说捡来的时候,寺院里的佛钟无风自动,响了九声,随后弘泉寺上方显现出佛光。这寺院下方的百姓以为是佛祖显圣了,纷纷朝拜,却不知道是方丈在打开寺院门时,看见有一个面色圆润,两眼有神的男婴,正不哭不闹好奇的看着他,当佛钟响起的时候,那男婴竟然咯咯的笑出了声。

老方丈一边犯愁又一边欣喜,这孩子与佛有缘啊!只是还这么小,这吃奶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想到这里,方丈无计可施。恰逢有村民来上香拜佛,得知这一情况,便建议老方丈下山去找村东头的李家娘子,她家刚得一个千金,还请了奶娘,奶水怎么也够这小佛童喝的。

老方丈央求出主意的人能否帮忙带着小男孩去找那李家娘子,却没有想到那人一口回绝,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老方丈没有办法,先试着用米汤喂了喂,没想到这小佛童竟然不吃,还哇哇的哭了。老方丈心里慈悲,见不得小孩如此伤心,便换上了唯一的一件袈裟,取了紫金钵盂,裹了孩子,关了寺院门,下山去了。

说来也是佛祖保佑,老方丈出面,讲清其中缘由,这李家特别通情达理,尤其李家娘子本身就信佛,见这小男孩眉清目秀,灵动异常,瞬间就喜欢上了。抱在怀中竟然不肯放手,这小男孩或许是饿了,又或许是许久不曾有这么温暖的怀抱,直往李家娘子怀里拱,使得李家娘子脸色泛红,抱着孩子便去找奶娘了。

老方丈临走前,只给孩子取法名“一尘”,后面的事情就随缘了。

说也快,转眼间,这一尘与李家娘子生的丫头到了青梅与竹马的年纪。只不过,这一尘时常往弘泉寺跑,后面总跟着李家丫头小芷。一尘进了寺院,见到方丈规规矩矩双手合十,比见到佛像还要虔诚。这里俨然成了一尘记事以来的第二个家。

然而他并不知道,小芷丫头的娘亲并不是他的娘亲,虽然对他也是疼爱非常。直到有一天,村里王屠夫家的混小子欺负小芷,一尘出面维护,被他们恶语相向,才知道,自己只是弘泉寺方丈捡来,寄养在李家的小佛童。按照村里孩子的说法,自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为此,一尘与这些孩子打架,自然打不过,被狠狠的揍了一顿。在李家偷偷哭了三天,这期间,不仅把李家娘子心疼坏了,就连丫头小芷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抹眼泪。没过多久,一尘想明白了,就央求李家娘子将其送到弘泉寺老方丈那里去,他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

可想而知,当一尘到得弘泉寺,老方丈是欣喜不已,但却无法说出一尘的身世来历,只告诉他功德圆满自会与他父母相见。小一尘也就信了老方丈的话,开始修习佛经,无事的时候就在后院练功健体。

到了第十二年的时候,老方丈圆寂了,寺院中只剩下了一尘。这弘泉寺的方丈之职自然就落到了一尘的身上。一个十二岁的方丈若没有真才实学,真有可能把自己饿死。但这一尘从小就有慧根,将寺院的经书参悟完后,直接关了寺院门,拿着方丈的紫金钵盂出去云游了。

这一去就是五年,当一尘再回来的时候,弘泉寺中又多了几个僧人,据说是仰慕一尘大师的才学,特意从远道而来,想与一尘大师共修佛法,早日证得果位。

从一尘方丈回来后,便不再出去云游,与众僧好好打理弘泉寺。这一年,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香客也越来越多,其中非富即贵的人也多了起来,但都很低调的来拜佛。这弘泉寺便在一年内扩建了,且都是香客捐赠的香火钱。

新的弘泉寺名气更加旺盛,似乎只要有点身份地位的都来弘泉寺拜佛,据说这里的佛祖特别的灵验,一定要心诚则行。

后来有一件事发生后,这弘泉寺的名声就更加如日中天了。说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山下村里王屠夫家杀猪,天上降下九道雷,直接把他家院子店铺全部劈烂,好在没有伤人。王屠夫的年纪大了,手艺都传给了小王,这小王天不怕地不怕,不敬神不敬鬼,说什么要把新收来的猪杀光卖肉换钱。就在他下手的时候,一道雷劈在了他身上,直接就痴呆了。

后来村里传来谣言,说是寺院的佛祖看不下去王屠夫家杀生,降了罪责。还有的说是几年前小王屠夫打了小佛童,得罪了真佛,现在真佛长大显灵降了罪责,说得似模似样的。于是这小佛童的名气就越来越大了。凡是初一十五,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很多也只是为了看一眼一尘方丈。

一尘方丈已经年满十八,受了戒,对待小时候的妹妹小芷也以施主相称。这一年,妹妹小芷嫁人,十里红妆,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一尘方丈只是站在山上淡漠地看了一眼,便回转了身子,进了自己的禅房。

没过几日,传来消息说小芷嫁人的那天,惊动了山里的响马,杀了人,小芷怕被辱持剪刀自杀,血染黄花。唯独一个送信的人,双手被砍,血淋淋,到山下送完信就气绝身亡。

后来官兵出动,村民出动,抬回来小芷的尸身,送去了弘泉寺等着超度。兵荒马乱的岁月,那弘泉寺也未能幸免,僧众一日间走个干净,只剩下一个年轻的方丈。

这一日,一尘方丈身披袈裟,宝相庄严,看着寺院中央小芷的尸身,静静地盘坐下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一个扎着丫丫辫儿的小丫头在自己的身后喊着:“哥哥,哥哥,等等我,等等我!”他想起了他离开李家来弘泉寺时,那小芷哭着喊着也要跟来的情景。他想起就在小芷要嫁人的前一个月,她来寺院找他,问他是否喜欢她,他没有回答。他想起就在前几天,她要出发了,来寺院看他最后一眼,他却闭门不见……

可是一尘方丈心中清澈,如何又不知自己的身世,不允许他去相见。在云游的日子里,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喊自己哥哥的小芷其实是自己的亲妹妹,李家的管家串通着稳婆,将他藏了起来,痛得死去活来的李家娘子哪曾想到自己生下了龙凤胎?

而李家管家又被王屠夫收买,想共同谋夺李家的财产,便将一尘送到弘泉寺,后又鬼使神差的回到了李家院子里。李家管家怕事情败露,就早早的告老还乡了。那稳婆拿了钱财早不知去向,那王屠夫也就死了这心思。却奈何,一尘方丈知道的太晚,他已经看淡了世间红尘,也不愿将事情真相表达出来,即便表达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了。

这一刻,黄昏当下,夕阳斜照,金黄中泛红。一尘方丈最后看了一眼小芷的尸身,闭了眼睛,捻动佛珠,开始念经超度。只见空空地寺院里慢慢地开满了蓝色的彼岸花,在阳光下显得妖艳无比。那寺院一角钟楼上的佛钟却在黄昏时分自动响起,随着钟声响起,那蓝色妖艳花开得更是灿烂,一尘和尚嘴里的经文更是急促,手上的佛珠转动得更快。

“噗——”

一尘和尚嘴中喷出了一口血,他微微地睁开眼睛,那满眼的红色,显得妖异。但满院的彼岸花却在瞬间枯萎。再看看小芷的尸身,已经化作漫天的光点,在夜幕中腾空而起,似乎点缀着整个弘泉寺,又似乎看着一尘和尚僧衣,久久不愿离去。一尘和尚轻轻放下了紫金钵盂,脱下了袈裟,穿着月白僧衣,回头看了一眼佛像,毫不犹豫地向着李家大院大步走去。

佛钟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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