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2017-11-07 翁小立

从北京回来后，她睡了快10个钟头，她的感冒还没完全好，睡前头还有些疼，起来后只觉神清气爽，只是嗓子里还有些细细的干咳，她想起在北京的那些天，十月的北京真是冷啊，尤其早晚，带着寒。

福州的十月，热气里有暑夏的尾巴夹着微微凉爽，站在阳台上，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有清咧的草木香，她家在三楼，院子里的树木长得高大，枝丫伸到阳台外面再努力往天空的样子，枝条随着风沙沙的摆动，她再深呼吸了几下，转身去梳洗。

打开水龙头时她突然想起静修营最后一天康老说的话：带着注意力与柔软来从事生活中的任何活动，洗脸、刷牙、穿衣、说话……这些都是正念。她慢慢感受水流过肌肤，凉凉的清水拍打着脸部的神经，好似在把每个毛孔唤醒，牙刷的刷毛在牙齿间来回磨擦，牙膏生起的无数泡泡，气味在嘴里弥漫。日复一日相同的动作，可今天的体验却有些奇妙，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些：水流、皮肤、气味。这些体验让她惊喜。

吃完饭她坐在窗前看了会书，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不用去公司，窗外树枝上有鸟儿在欢叫，小孩在树下打闹玩耍，尖叫着，以往有些时候，这会让她心烦，可是今天，她坐在桌前偶尔听着那些闹声，看着明晃晃的阳光洒在树叶上，嘴角微微有了笑意，大约想到自己的小时候了吧。她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是妈妈准备好的，她开始吃早餐，小米粥的温热，馒头的清香，小菜的爽口，它们在口里咀嚼融和，经由食道进入胃里，身体慢慢产生暖意。

一会儿，开门声响起，是妈妈回来了，提了一袋子菜，从市场上，因为走了三层楼梯，呼吸有些急促，她想起从小和妈妈的关系，妈妈脾气急燥，有时情绪激烈－－像多数的妈妈那样，她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记得有一次－－大概在她十岁那年吧－－因为一件衣服的事情吵得很历害，最后以被揍收场，当时她边哭边暗暗发誓：长大后绝不成为这样的妈妈！可是，长大成人后她不自觉得沿继了妈妈的模式：急燥，情绪化得历害……为此她又吃了不少苦头－－在她还没去了解心理学之前。终于她开始有意识的去寻找一种可以让自己感觉好些的方法－－我可不可以慢一点，可不可以不要着急，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激动，那个时候我是在怎样的状态，我被情绪控制住了么，它是什么，我要怎么做？

“在外在刺激和你的回应之间有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有选择的自由”她看到那个从纳粹集中营里走出来的弗兰克尔这样说；

“真正引起人们情绪困扰的并不是外界发生的事件，而是人们对事件的态度、看法评价”。她看到埃利斯的合理情绪疗法里这样说；

“导致不适行为和情绪的根本原因是错误的认知过程和观念”她看到阿伦·贝克这样说……

那两年里，她和这些大师们通对着话－－通过书本，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慢慢的有一天，她可以不那么急躁，她的焦虑减轻了不少，有更多的宁静在滋长，不过在跟母亲相处的过程中仍会有争执愤怒，有时在一些激烈的言辞后又生出些内疚，是啊，她是爱她的－－带着伤害！

妈妈把菜放在厨房里，大声问她有没有吃早饭，她走出自己的屋子，跟妈妈说着话，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部份是妈妈在说，她偶尔问问，妈妈很爱说话，事无巨细，家里的猫都干了哪些糗事，楼下的王阿姨的女儿前几天出嫁了拿了好些糖果上来，阳台种的那株百香果之前长好好的最近怎么枯死了，哎好可惜；当然也是有抱怨的：你爸爸前两天买了些没用的东西，乱花钱啊，说也说不听的……她只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偶尔回应一下，突然一下，有个什么东西抓住了她－－那是以往没有的，心里升起满足感，空气里安静祥和，她看着年华老去的妈妈，想着她曾经受过的苦难，她的焦虑她的恐惧，心里有深深的爱意涌起。

“我们有我们的无知，请原谅我们，原谅我们没有回应到所有的人，原谅我们有些问题也回答不出来，我们有我们的局限和无知，请原谅我们”她想起静修营结束时三位导师的话，是啊，天下没有完美的环境，也没有完美的父母，她觉得多年来堵在心底像冰块一样的东西开始消融，现在开始的是全然的接受和感激，感激是他们将她带到这个世上来！

一家人的午餐吃得很丰盛，她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出门跟朋友会面。都是些彼此熟悉的老朋友，见面的地点定在二环边上的华侨新村62号

华侨新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印尼排华时，归侨聚集的一处住宅区，别墅式庭院林立，虽略显破败，却处处绿意生机，流水潺潺，别有风味。如今这里成了不少私房菜馆聚集地，因环境古朴典雅，吸引不少食客前往。62号是一家素菜馆，老板是个山东人，早年在上海学做素菜，10年前来到福州创立这家妙香素食，第一次是跟随友人前来，结果她来的频率越来越高，跟老板熟悉了，索性每有聚会都放这儿，虽是吃饭的地儿，茶室也有好几处，朋友聚会很是方便。她到的时候朋友们也都在了，分享彼此的近况，她告诉她们自己在七天静修营的生活，大师的风采，她在那个能量场里的美好体验，以及抵档不住寒凉半夜去要被子，大伙一阵大笑。其他伙伴也分享她们在假期里的趣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她觉得今天朋友们都特别可爱。

伴晚回家的时候，路过新建的一个体育馆，馆外面有片很大的草坪，在大片的绿色 里靠近路边的地方冒出一朵小花，娇艳盛开，她忍不住蹲下来看它，六片花瓣伸展开来，黄色的花蕊饱满，“真是美啊”她在心里感叹，一阵风吹过来，小小的花朵随风轻轻起舞，她就蹲在路边看着它，满心高兴的。

回到家吃完饭洗完澡，她把垫子挪到靠窗户的地方盘腿坐好，准备要做个睡前的冥想，打开手机里的冥想软件，点了下优眠，在优美的声音指引下，她的呼吸逐渐深长平稳……不知过了多久，唤醒的铃声响起－－是铜器敲打的悦耳声，她缓缓睁开眼睛，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是康菲尔德的名言：

最终只有三件事是重要的：

我们如何活过

我们如何爱过

我们如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