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组诗）
布日古德
天堂
天堂有水
没有鸟，说话的人
从不谈来路
有水的天堂
没有河流，也没有鱼
浪花里的声音，近似雨滴
雨滴
从一个檐下
到另一个檐下
唯有不丁点地麻雀
能听懂我的喊声
地域
版图是大汗给的
我们的版图长满了绿草和鲜花
每一株花都是草原上的婴儿
襁褓里的萨日朗，琪琪格也与我一样
眼睛里的泪水常常在夜半
以呼麦合长调的名义
——回家
海拉尔是我的出生地
我的牙齿，胎衣至今还埋在巴尔虎
距离根河不远的地方，有我的一根缰绳
一把马头琴，一根高高的拴马桩
拴马桩上的那只鹰
一定是你说的我，一定是
一枚叶，一枚秋叶落在肩上的我
我的地域有稻草人，卖火柴的小女孩
还有阿爸，额吉的石头和墓碑
初夏
你是初夏里的一滴水
一滴雨后彩虹喜欢过的水
仿佛我就在你的罅隙抚摸着
汩汩而来的是九百九十九年前的源
弯曲着，呻吟着，幸福着，痛苦着
一直顺流而下，向东，一直奔向大海
初夏里的你，刚刚
种完砖缝里的小白菜，臭菜，香菜
太阳一出来，你就把发霉的衣物晒出来
你的文字像你的眼睛，蒹葭苍苍摇曳的
还是昨晚被人觊觎过最好的招牌
雨后的大地
鲜花和绿草鲜鲜嫩嫩的
高出草尖的，是我们五月的艾蒿
如果搓成绳子，立秋前后
那是夜晚最好的信物
你面对着我
我们文字里的裸感
是海子去过的德令哈
也是我去过的达拉特，伊克昭盟
初夏，我们一颗潮湿的心
像欣欣向荣的索伦嘎
一头扎在草上
一头扎在大河里
一首诗
晨兴，你为我插秧
也为我开闸放水
你从挠力河终端，走到源头
拥有一颗心的诗，刚插进泥土里
种稻子的人
不喜欢米饭，大米粥
多是用一锅馒头，几张糖饼
一盘蘸酱菜，一碗手擀面
你的诗，她的诗
陈陈相因，只有我回来
咱们的热炕头才有好诗意
一首诗长起来，才是鸟语花香的好山河
你与我
生死悠远
我与你，同病相怜
再开辟一块黑土地，盐碱地
我们去挖防风，甘草，去采扁猪芽
一首诗，像一根红头绳
六点
轻飘飘的
像喝了一杯吗啡
躺着，坐着云里雾里的
你一闭上眼睛，喜鹊就落在了枝头上
哈尔滨的早六点
贝尔格莱德的早六点
不在一个时区内，用多长的时间
精准地倒好时差
文字不许倒时差
也没有过多的吗啡养成
只是奥斯托洛夫斯基，马雅可夫斯基
此时离你最近，最近的还有第八个是铜像
留住一点珍贵的
像大红墙下的玉兰花
我喜欢你哈达一样的白
浣溪沙
无需质疑，水的颜色
一直是奶奶肯定的颜色
那一片水神秘，浩渺的胸怀也像
我的奶奶和母亲，厚重得有点水之恩
河边总有她们的影子
河边上的大石头，像我的爷爷和父亲
她们用岁月的锤棒，锻打出棱角和光滑
每一锤棒下去，身影，声音都在他们的脊背上
静水流深旁边的沙滩上
荷叶，芦苇丛，蒲棒绒，水鸟
一度，再一度陪着他们度过额头的皱纹
河水涟漪，海涛阵阵，也不曾忘却，也不躲避
奶奶领着母亲，领着一帮孩子风吹麦浪
我是水里逃出来的
我的影子里的蓝与白
都在她们的头顶上
一滴泪下来，是一阙
再好不过的浣溪沙
婆婆丁
耐求着，盐碱地上
与扁猪芽，苘麻菜，老苍子疯长
河套子地，山边子地你是最美的花
娶你是因为
你不嫌贫爱富
你一过门儿，就用扁担
担着一家人的重任
清汤寡水的
有了你的日子，才有
意想不到的日落日出，花落花开
岁月在你的手掌上，围裙上
一阵风一阵雨，进入秋天
（2022年5月16日星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