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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悄无声息。一年一度的杀猪大赛又将开始了。这段时间,我每天早起练习。不光练习刀法,还练习跑步跳远仰卧起坐。师父说,刀法只是工具,关键是身体的素质,你让一个快死的老太太,就是给她刀也杀不了人啊。
我每天从镇东头跑到镇西头。我们的店铺坐落在镇南头。师父说,这样跑,每天就等于多跑了一圈。我说为什么啊。师父说,笨。你看,你先要从家跑到镇东头,然后从东头往西头跑,对吧。我点点头。然后你从西头还跑回家,对吧。我又点点头。家在哪头?在南头。我说。就是啊。多跑了从家到东头和从西头到家的这么多距离。可是多跑了一圈?我仿佛明白了,茫然点头。
师父常常对我说:你的本性非常好。我听了很高兴:是吗,是吗?师父接着说:稚气未脱。
哦,师父又在说我傻。
其实到了我正真明白师父说的话的含义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变的我无法相信,变的我宁可真的是一个傻子,吃吃的傻笑着面对这个世界,那样该少去多少烦恼啊。
比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黑豆找了一帮小孩子说要为我加油。
哥,你可得好好比啊。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就拿到金牌。这回我给你打足士气。这些小孩可是我花了银子买糖才喊来的,你可不能辜负我啊。
我说黑豆。你钱多烧的啊。
比赛定在立秋的前一天。
这是个大型的比赛,选手都是来自周围相邻镇县的高手。这些入选的选手均是当地预赛挑选出来的。因为我们镇是承办方,我就不用参加预赛直接进入复赛。
比赛的项目分为三大项。第一项是捉猪。这个完全是力气活。但是也并非没有技巧可言,我总结的是做的时候要出其不意,在猪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的拽住它。但总体拼的是体力。第二项是杀猪,这个是技巧和体力的双重结合。没有好的技巧,不可能很好的开膛并分解猪肉,没有很强的体力也弄不动如此重的猪。第三项名叫各个击破,比如有剔骨刮毛等等,项目是抽签决定,考核的是综合素质。象上一届的比赛我在这个项目抽到的题目就是刮毛,这个是我的弱项,因为它要求心细心静,很多细小的毛就得一点点的细细的拔,但是呢,还不能太慢,有时间限制的,在规定时间里谁刮的又干净有快就是胜利者。而我比较拿手的是剔骨,这个讲究手腕的力量,师父在这方面对我的训练有着很长的时间了,在技术上我完全合格,关键是心理上。
比赛前一晚,早早的收了铺子关门。师父为我炖了一碗肉,我炒了个白菜,就着黑豆送的酒。我和师父干了两杯。其实夕阳西下。我看着那红彤彤的夕阳忽然觉得师父陌生起来。师父头发已见花白。闭着眼睛喝着酒的姿态就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师父说,吃完早点睡吧。刀磨好了吧。
我说,磨好了。
师父摇摇头,不是你那把,是为师的那把。
我一惊。
师父笑咪咪的说,那把刀归你了。
师父。我喊到。
师父呵呵咪了口酒。
夕阳血红,我磨着刀忽然心里泛起一阵不祥之感。那夕阳的血红为何红的那么凄然。
师父把他的刀给了我,让我欣喜若狂,我抱着刀,爱不释手,睡觉也不愿意放下来,我决定,抱着它睡好了。
夜。
万赖寂静。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看到有个人影在我房间走动。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怎么也醒不了,身子深的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脑袋却清醒着。不一会。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头痛的厉害。师父已为我做好早饭。
师父说,睡的好吗?
我说,不好,头痛。
师父说,奇怪了,为师也头痛。
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馍,便出门去往比赛现场。师父说他不去啦,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头有点痛,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师父走进里屋。背影猛然的显得憔悴起来。我忽然一阵心酸。
一路遇到不少人,都行色匆匆,脸上都挂着茫然的表情,许多人嚷着头痛。到了比赛现场,人声鼎沸。我走进去,却发现大伙都不再说话转头看着我,我说,怎么了,比赛不开始么,什么时候抽签?我发现他们的眼睛盯着我的腰。我的目光也随着落下。我的腰上别着师父送我的那把刀。
镇长这时站了出来。
你的刀怎么还在。
我听清楚了,可不由得问:什么?
我说你的刀怎么还在?
镇长,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
镇长指指周围的人,说,他们的刀昨夜全部不见了。都不见了。你的刀怎么还在。
镇长的目光冷冷的。
我环视了四周。大部分是比赛的选手,将我围了一圈。他们身上都和往常不一样,他们没带刀。
我不知道啊。怎么回事。
一个很壮的中年男子说,昨晚我磨好刀,放在桌上,早上起来却不见了。
旁边好几个人附和:我的也是。我的也是。
看来他们都是比赛的选手。
然后后面很多人也开始七嘴八舌:我也是啊,这太可耻了。比不过人家就偷人家刀。
我猛的脱口而出:我没有偷。
一个又瘦又黑的年轻人说:没偷你急什么啊,紧张什么啊,心里有鬼啊。
我急忙说,没有,我没有紧张。
那个又瘦又黑的年轻人嘿嘿笑着说:还说没紧张,嘴真硬。
后面开始象炸开了锅:
“到底怎么搞的啊。谁他娘的这么卑鄙。”
“妈的,谁偷了老子的刀给老子拿出来不然老子可不客气了啊。”
“前面吗小鬼头可是你偷的刀啊”
镇长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镇长对我说,现在镇里所有参赛选手的刀都不见了,你来的最迟,你的刀还居然挂在身上,你怎么解释?
我看着镇长心里很茫然。
这时,后面涌上来一大群人,都是本镇的住户。都叫叫嚷嚷的。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刀不见了。
镇长老婆也跑了来。镇长家的刀也一样不见了。
“刀怎么都不见了啊,大家都去问问。看还有谁家刀不见了。”有人这么喊。
人群开始涌动,很多人跑去敲各家的门。
我心里开始慌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见黑豆远远的跑了来。我想冲他挥手可身子好似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还好黑豆看见我了,向我跑来。
我问黑豆,你家刀在吗?
刀?什么刀?
你家的菜刀啊,小刀啊,只要是刀?
黑豆茫然看着我:我不知道啊,你说什么?我刚起床,头痛。
你快回去看看你家的刀。
黑豆茫然看看我,再看看周围的人,跑了回去。
我焦急的等着。很多打听的人都回来了。都说:问了好几家,刀都不见了。
黑豆也匆匆回来了。我焦急的伸长脖子。黑豆老远就冲我摇头。我心冷了半截。
我看见我师父的身影在黑豆后边出现了。
师父,我喊到。
这时,马蹄声急。由远及近。
转眼间,大家看见东面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师父站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我发现他的神情肃穆,双眉紧皱。
一匹高头大马停在我们面前,上面那个人坐在马上说,现在朝廷捉拿叛党,你们镇可有叛党啊。那个人话未说完,后面三匹马相继赶到,从马上下来三个紧衣带刀的男子,我看到他们背后有一个捕字。师父从小教我识字,我认得的。
镇长作揖说,大人,我们镇可没有什么叛党啊。
坐在马上那个人冷笑一声,朝廷有令,带刀上街的一律视为叛党。
此言一出,大家哗然。
我发现师父捏我的手一抖。
忽然。那三个下马的人中有一个走向我师父。
你带刀?那个人对我师父说。
我一楞。低头发现自己的刀不见了。而那把刀却握在师父手上。
下马的后面两个人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的刀来,向我师父走来。
镇上的都开始默默的后退,给师父和这三个人留出了个空地。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和愤怒感。
那个骑在马上的人看看我师父又看看镇长,说。你不是说没有叛党吗?这人是干什么的。突然一声厉喝:还楞着干吗,还不给我拿下。
前面那个人也拔出了刀。三个人三把刀齐向师父砍来。
师父呼的一掌。我只觉胸口一痛,身子便飞了出去,摔倒在路边。
恍惚间我看见师父挥刀如风。师父的眼睛里有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是什么,是什么。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眼神里的东西叫愤怒,也叫杀气。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三个人已多处中刀,骑在马上那人也坐不住了,勒转马头,策马狂奔,口中大喊:叛党叛党,有叛党。
那三个人中有两个已经支持不住,身上衣衫以被血染透。周围镇里居民都看的目瞪口呆。三个捕快其中一个冲镇长喊到:你包庇叛党死罪难逃。
镇长仿佛猛的惊醒,大喊:抓住叛党。
说时迟那时快,师父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手一托,我觉得轻飘飘的身体腾空,定神时发现已在马上。师父在我身后,双腿一夹,马撒了欢似的狂奔起来,冲出人群。
猛听的嗖一声。师父刚要回头却啊的叫了一声。我惊呼:师父,怎么。师父不语,脸色凝重。这短短的功夫,马儿已奔出老远。镇上的人渐渐变小,小到看不见。人群中,我依稀记得黑豆的目光,惊恐,还有措手不及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