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书目:《少年血》苏童
假如你总要看点什么,那从苏童开始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书评的人喜欢用“语言克制、冷静”来评价一本书、一篇小说。这种模糊的概念乍一看觉得新鲜,不禁会想什么叫“克制、冷静”?怎么才算“不克制、不冷静”?“克制、冷静”代表着理智吗?那语言的理智又有什么好单独捡出来说的?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吗?众多疑问,细想之下,也没什么具体意义。人人都在追求新奇,写书的、评论的,就像网络上兴起的某种语言习惯,喜恶在你,没有高低。喜欢你就用,不喜欢再丢了就好,没什么嘛。
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热衷新鲜奇特的事物,不知道是新鲜事本身寿命太短,还是我的热情不长,久之弃之,但马上又会有下一件事吸引我的注意,如此反复,“坚持”这种品格对我来说就并不真的存在了,就像我心血来潮决定干的这件事——每周一本书,再为此写点什么,一种“到此一游”的感觉。天知道我会不会坚持下去。
而《少年血》里的每一篇都是一件新鲜事,甚至同一篇有着不同的新鲜事,一遍又一遍刺激着我的感官,就像《时间机器》刺激着博尔赫斯。
一个个或阴郁或阳光的少年,被情欲之绳勒得脸色发白,策划着复仇与逃脱,又被宿命网罗,默认了自己的不幸。香椿树街的少年们,就连“我”这个叙事者也没被放过,集体参与了数场这种盛大的仪式。仪式里的人孤独极了,不只是少年,所有人的命运中都存在暗示,黑色钢铁般的灾难落向你的头顶,一声巨响,你挡不住它。
想象一下,你父亲咬牙怒吼叫你从家里滚出去,你说让我滚哪儿去?我要睡觉。
“畜生你再睡我拿菜刀劈了你”父亲说。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你说。
“滚出去,去死。”父亲说。
“我不会死,你让我怎么去死?”你说。
“跳河,上吊,卧轨,怎么死都行。”父亲说。
“让我睡一觉明天去死不行吗?”你说。
“不行。”父亲怒吼。
你漠然地看着父亲,抱着双臂微微打战,过了一会开始穿衣服穿鞋子。你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那我还是跳河吧,我喜欢水。”
你穿过北小街往河边走。有个女孩从河边回来看见你正往河边走,手插在夹克衫口袋里抓着什么东西,她问你:“这么冷的天就下河游泳?”你一边朝河边走一边说:“我不会游泳,我去死。”女孩以为你在开玩笑。后来女孩告诉别人她听见了你跳河时的那声怪叫,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你真的是死,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是死呀。
死亡不是痛苦,孤独也不是。人们想法设法对抗孤独,可是孤独不坏呀,反正我倒愿意孤独,反正最后谁都孤独。
从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到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再到苏童笔下的香椿树街,这类并不真的存在的地域里发生的集体性事件总是令人神迷。
少年时,眼睛一闭,幻想再度睁开时,一座大门徐徐升起,就会出现自由之邦,从此再不必上学、考试。这两者催生我的自由情节。时至今日我也没踏入自由之邦半步,或者自由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不自由,我不知道。
香椿树街的少年们竟然不待在学校,他们打群架,养鱼养鸽子,沿铁路行走,与人争执,或者死亡,就是不上学考试,竟然有这么多闲工夫。我不敢有这闲工夫,也不想上学考试,于是就跟自己、跟所有人暗中较劲,在一种狰狞扭曲的状态下,走过了我的少年时代。
我总觉得画画和写小说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开始都得模仿什么,于是我盯上了苏童,我也说不清他好在哪,一次两次看完他写的东西,心里和身体都炸开了。他非常野蛮的把这个人拽到你面前,给你介绍一番,再说说风景或其它,又野蛮的拽出下一个人给你,你竟不觉得讨厌。
最后,分享两句话:
“一切伟大的思想来自悲观主义,真正伟大的人物都是一开始悲观、绝望,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到底,悲观是一种远见。鼠目寸光的人,不可能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