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下，宁静而平和的小院里，王大爷夫妇正端坐在电视机旁，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南坝小学的直播庆典活动。

看着电视机中回放的那一幕幕抗震救灾的场景，王大爷的思绪仿佛又被拉扯到了三十多年那个遥远的黄昏。

王大爷想起了那个他曾冒着生命危险而营救出来的婴孩，他不知道那个孩子至今是否还活着？他是否过得很幸福？

王大爷想起了他的发小兼战友刘大力，他的心底在忍忍作痛。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年轻的王大爷永远也无法接受的事实。

大力还那么年轻，还有好多梦想等着他去实现。然而，当他钻进去那个洞口准备营救那位母亲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刚刚还鲜活的生命，瞬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当时还年轻的王大爷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当初从灾区回来后，即将退伍的王大爷曾经想过，要把那个婴孩抱回家自己抚养，可是，好友刘大力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把那婴孩带在身边，想必会更加引起他的伤痛，所以王大爷只好做罢。

那么多年来，王大爷也曾托人打听过那孩子的下落：据说那孩子后来被送到了福利院，长大后在自己原先的部队里当了兵，但退伍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王大爷坐在电视旁胡思乱想着，忽然电视上的一个特写镜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中等微胖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脸挂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疲倦。在聚光灯的照射下，英雄两眉之间的那颗黑痣变得格外显眼。

王大爷的嘴角微微上扬，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那个黑痣永远是他心头最牵挂的标志。

也许是他？王大爷在心中猜想着。“不，不可能的，那孩子当时是在唐山的长大，又在北京当过兵，怎么也不会跑到汶川这个小县城来。”王大爷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电视机中，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对周至民进行采访：“请问，周至民先生，你当时在面临两难选择时，是如何做出这个伟大决定的呢？”

“说实话，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周志民如实地回答道。

“那么优秀的品质，一定与你从小良好的家庭教育是密不可分的吧？”女主持人带面微笑地询问道。

“我是唐山大地震中的孤儿，我从小在儿童福利院长大。在我离开福利院准备去当兵的时候，院长告诉了我，关于我的身世。

我的父亲在唐山大地震中当场逝世了。我的母亲抱着当时只有六个月大的我，在一块天花板的重压下，用她柔弱的身躯坚持了三天三夜，直到我被一个解放战士从废墟中营救出。

而另一名年轻的战士，在刚刚爬进洞口想营救我母亲之时，我的母亲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倒了下来。而那位年轻的战士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的生命是三个人用生命来守护的！所以，我有责任来为这个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周志民这段感人肺腑的讲话，让在场所有的观众都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王大爷端坐在电视机旁，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机中的画面。当他听道周至民讲述完自己的身世后，王大爷会心地笑了，他笑得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开心而快乐。

直到这一刻，王大爷才真正释然了。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死亡并不意味着永远失去。在死亡来临的同时，往往也意蕴着新生命的诞生。生命的本质其实不就是在生与死之间无限循环与选择吗？

王大爷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了起来。“老头子，你还好吧？哪里有不舒服了吗？”王大娘不知其因，见状急忙关切地问道。

“哦，我很好，非常好！三十多年以来，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王大爷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那就好，我现在就是在担心阿丽母女。你说她们可以顺利地找到家人吗？”王大娘的脸上写满了忧伤。

“这个谁也说不准啊！人生总是变化无偿，事事难料啊！”王大爷依然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唉！老头子，你看这样行不？如果那孩子真的找不到亲人了，我们就认她为干女儿。这样以来她就不会觉得孤独了。再说，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像我们的英。如果英还活着应该年纪和那个姑娘一样大了吧！”王大娘说着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我答应就是。也许一会儿她们就会回来了。”王大爷急忙安慰老伴道，“我知道，那么多年来，你心中承受着很多委屈，可是那终究是无法挽回的事情啊！咱们要按约定好好的，多活上几年，替孩子们多看看这个世界。”

王大娘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声开门的声响。接着传来了大黄欢快地叫声。

“她们回来了！”王大娘顾不上擦干眼角的泪水就迈着小碎步奔跑了出去。

阿丽抱着孩子木然地站在院子中央，面无表情，泪眼婆娑 。那两只大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看着都让人心痛。

王大娘站在原地，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跑到了门口，向门外瞅去。见门外没有其他的人，才缓缓地将大门关上。

“阿丽回来了，过进屋坐吧！”王大爷走上前来，对阿丽打着招呼。

“对对，别在那里傻站着，快到屋里歇歇吧！一定累坏了吧！”王大娘一边一说着，一把轻轻地从阿丽怀中接过了小佳欣。

小佳欣一看到王大娘，就欢快地向王大娘伸出手来，嘴里还不时地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阿丽独自一人来到客厅里坐了下来，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中的画面。

此时，南坝小学的庆典活动已接近了尾声，所有抗震救灾英雄们都来到了舞台上，由县委书记亲自为英雄们颁发证书。

“阿丽，这里你去了吗？”王大娘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阿丽没有出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找到你的亲人了吗？”王大娘轻声地追问道。

此时，阿丽脸色惨白，紧咬着双唇，轻轻地摇了摇头，泪水再一次打湿了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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