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嘛得从一个孩子说起,得从一个小镇讲起。
不知道是因为设计师都偏爱这种设计还是说只能这么设计——多马的记忆里面对于人类群落的布局是一致的,小镇在江两边,江流穿过小镇往他处流去;县城在更大的江两边,更大的江流穿过更大的房屋而走。
那座小镇上的桥梁从多马记事起就一直在那个地方横着。据以前的老人说,以前是没有桥的。以前两岸的人都是通过船只来互通的,有个老渔夫在桥下面的老渡口上摆渡为生,船来船往换来茶米油盐。
多马爷爷家里现在还有一条破败的船儿,上面不知道打了多少钉子,树木的年轮在上面一道又一道,他一直记得爷爷带着父亲在老家门口的一个大大的石臼,起起落落的锤子,打出来一些防水的胶。 那个时候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是有一条船的,那是勤劳人民才会拥有的家产,锯上几棵大树,请几个手艺师傅历经一两个月才能有这么一艘船儿。
船儿就像摇金树,支撑着一屋子人在贫瘠衰弱的乡土之中。
人们时常感慨,时常用一句任何地方都适用的话语来教导孩子——“你们的日子可比我们当初好过多了” 多马就刚刚被父亲如此教导到,多马想自己不在世的爷爷当年会不会也这么教育父亲。
我们这代人吃米饭,父亲那代人说他小时候吃玉米,大米只有过节日才有的吃,那爷爷是不是吃土长大的呢?多马如此想到。
多马今年十四岁,初三刚毕业,在家里打发这个酷热的暑假。他生性比较聪慧,脑子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例如爷爷是不是吃土长大的,女生为什么小便要带纸等等毫无用处或者难以启齿的问题。多马上课的时候老是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想象着山外水下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那山中是否有猛兽,黏液口水顺着獠牙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低沉嘶吼,肚子里面装着动物内脏或者人的残肢,是否和自己一样厌倦着像自己上课般的露宿生活,是否害怕着天上的雷鸣和山下的灯光;那水下是否有着妖精,不论是丑陋还是美貌,各个都法力傍身,唱着歌谣吸引着船上或者岸边的人落入深渊,他们是否也会厌倦那越来越浑浊的河水,他们是否有想着逃开水的束缚,逃开自己的生命之源。
“孔多马,你起来回来一下这个问题。”老师推了推他的眼镜说道。 会自然是不可能会的,多马起身,像是得了软骨病一样,站不正,立不直,用手撑在桌子上,屁股撅着。老师也不管他,又自顾自的讲了起来,是听不懂的单词,理解不了的数学式子,让人晕眩的之乎者也。
多马坐在最后一排,守卫着教室的大后门,他的好朋友,小顺子坐在另一个角落,守卫着教室的垃圾桶。
各有各的苦,多马得提防着时刻可能出现在后门的教导主任,小顺子捏着鼻子忍受着夏天同学们喝剩下来的饮料混着上面沾着辣条的油水的啃得不干净的凤爪,那味道并不比混杂着烟味的厕所好闻多少。班主任每次上课进教室总会念叨这周的垃圾桶是谁管的,然后就让可怜的小顺子去倒掉洗一下。
多马有时候觉得,垃圾桶才是小顺子最好的朋友而不是自己。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中考结束而烟消云散了,多马不必再去守着后门,小顺子最后走的时候,两脚踩碎了那个绿色的垃圾桶,也没有听老师在台上所讲的最后一堂课,背起书包大步流星的出了教室,多马见状书包都没背跟着小顺子离开了教室。
“总算是解放了,不用受那个老妖婆的气了。”小顺子熟练的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和香烟点上了一根,装模作样般。
“你会抽吗?”“我看电视里面那些人在这种时候都会点上一根。
”“挑时候倒是会挑。”“走,去河里面洗澡(游泳)去!”
江边的孩子是人人都会游泳的,大人们教孩子学游泳就是往水里面一丢,水喝够了就捞上来歇一会,然后趁孩子不注意就又丢下去喝水,据说这种秘籍半天就能让孩子会水。
大人们本来的意图是教会孩子们一门防身之术,用的时候就是救命的时候。但是事实上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人们老是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犯错,而且是致命的错误,人们下意识的不在熟悉之处设防,等到东窗事发就是丧命家亡之时。多马和小顺子顺着学校来到桥上,只见到桥上围了一大群人,把头伸出护栏外看着下面,像是囚牢里面的人拼了命的把脑袋挤出牢笼,后面的人还推着前面的人,像是要一睹为快。多马和小顺子自然也是挤破了头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到桥下豆大的人,有人穿着救生衣拖着一个孩子上岸,旁边的人给那孩子使劲的按着,那孩子像是一条死鱼一样,一弹一弹的,却也不曾像是电视里面一样,吐出水来。救生员又跑到水里面,扎进去许久不见身影。 陆陆续续的孩子们一个个被救了上来。
“老师家长吩咐了那么多次还要去河里面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娃娃的家长不知道会怎么想哦,养了那么大就这么没了。”
人们把一些东西给予了不能够控制的孩子时候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人们往往是给自己开脱罪责,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一些问题,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做一个负罪者,而有的人生来就是负罪的人,他们是注定的殉道人,他们的一生注定是充满了不幸和孤独。
多马和小顺子看到此处也是消了游泳的念头,找了个地点了两碗煲仔饭。 年年这个时候都有小孩被淹死,小顺子说道。“天还是太热了,不然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那倒也是,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暑假就直接放长假了,诶嘿。”吃完饭各自回家。
果不其然,父亲和母亲也在讨论今天这个事,还嘱咐多马不要去河里面一个人洗澡。
多马早早的洗漱完回到卧室,一个人又开始发呆。那几个孩子是不是已经和水下的妖精在一起了呢,是吸取了他们的魂魄还是成为了朋友呢,是因为罪过不得超生还是走过奈何重新开始呢?有太多太多未知的疑问了对于多马来说。
多马不知道的是,今天将是他生命的转折。一个诸多疑问的孩子,一场场梦境,一种奇妙的能力来解答他心中的问题。
藏在斯卡布罗的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里面,写在墙上的无名歌谣,一句句梦呓,一个又一个的似是而非永无止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