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后,吴能拉着吴晓刚去商店“我今都饱饱的,那鸡腿就明吧!咱兄弟就是不还也成,非买我也受着,别来虚的。”“你小子,甭刺我,咱吐口唾沫是个钉。你有那心,买来别吃!”“你甭将我,咱喝凉水长大的?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你当我二啊?”
新晨二中商店不多,就俩。对于一座近3000人的学校,真可谓:人至多则贱,店至稀则盛。尤其是饭点前后,人就像汉堡包,一层压一层。买个物件,得过三关。第一关,你得有把子力气,挤过人堆;第二关,人家得还有货;第三关,你得有命挤出来。要外行,攥着五块钱,买块橡皮,谁有空点你!要知道就这么个小商店,光租金就5,6万!不过零零散散的去了,一年还能剩不少。当然学校老大不是你干爹,猴年马月也轮不到你开。
吴能拥拥挤挤,跋山涉水,终于买上鸡腿,顺口问了句“新进邮票了吗?”老板还算客气,就刚刚最后几张让那个小女生买走了。老板一指正挤到门口的杨雪,忙别人去了。
俩人挤出商店,迎面的杨雪对他们不自然的一笑“你们也集邮?”“什么?这话忒伤人。”吴晓刚不平道“我们老手了!小猪集邮那会,怕你连钞票都不认识。”杨雪脸一红,咬着嘴唇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吴能忙把鸡腿塞给他“吃都堵不住你嘴。”反回头说“没几张,空了我们多交流。”杨雪哪还听的进去“啊,啊”两声,逃也似的跑了。
杨雪中午是从来不到宿舍的,也是唯一得到班主任特许的,中午可以自由到教室学习。
平时,她有点刻意的孤立自己,不合群,从不见她和谁额外亲昵。在旁人看来,她对外界的漠视,恰恰为了更专注学习,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桌宋元,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可能在吴晓刚他们眼里,自己除了学习强,还会啥?
不由想起小时候,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鹰展翅恨天底,自个和男孩子一起跑锅,跳皮筋,丢毽子甚至牵羊,哪天着过家?那时除了学习差,别的嘛都成。随着年龄的增长,年级的高升,老师眼中的小调皮,越来越惹人讨厌。没人再多原谅自己,没人再哄自己,来的只是高喊的责骂与冰冷的棍棒。老师的嫌弃,很容易的引起同学起哄与鄙视。
从初中开始,在学校的日子好难熬甚至害怕,开始羡慕那些火车头被老师天天挂嘴边,开始嫉妒火车头被家长宠上天,开始仇恨火车头被同学纷纷仿效。尤其是发生那件事以后,自己彻底明白了这个学制:万般皆下品,唯有火车头。
人一旦认进去,那管黑夜白昼,那管语数外,史地生。成绩唿唿往上冒,不到一年竟能在级部拿名次。那年那月那日那时考试成绩出来的瞬间,天翻地覆的变化,老师得意自己的敦敦教诲对她赞不绝口,同学惊讶中掺杂更多的是羡慕。
那天,一切都熔化在灿烂的阳光里,人语车鸣甚至狗叫都演化成一个声音:杨雪,一流的棒。久汗逢甘雨,领回四张奖状的孩子,哪还记得老师胜不骄的箴言。放假的孩子们四外议论着这个奇人,拙嘴笨腮说不清理的孩子,被家长视为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恨自个的崽子没出息。村里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见面都客客气气的,家长的虚荣心也得到大大的满足,仿佛这孩子放个屁都比别人的香。
公平的上帝给与人多少,必夺取多少。拼了时间精力学习,也无暇顾及其他,友情的花朵没有及时呵护,也慢慢枯萎。独自一个人的时光,独自一个人的爱好,自娱自乐的集邮。刚买的邮票,有天,有地,有树,有风,一寸色纸,一舒烦心。暗自安慰自己“过了高考,就好了。”恰到教室,伏案学习。
回宿舍的路上,吴能埋怨吴晓刚“你也是,怎么跟人家说那话?过分!”吴晓刚吧哒着嘴“瞧你那德性,又不是你七大姑,八大姨,跟吃了火药似的。”吴能一把推开他“你胡扯什么?都一个班的,见面一副冤家路窄的样,背后埋汰人,至于吗?”“嚯,你还上劲了?咱兄弟这老久的交情,你才跟她说几句话?没天理啊,见色忘义啊!”他边带哭腔边啃鸡腿,嘴还不绕人“还是这实在,就怕吃了这根,没下根了。”吴能哭笑不得“不可理喻,慢点吃,别噎着。”俩人嬉笑着进了宿舍。
午休铃响,惯性的说话继续“勇哥,我今才发现你脸大的跟盆似的,老纪亲自去找你。”程超小声嘀咕了一句。“您高抬了,准确的说,是老班去找的我。”王旺不信,“牛在天上飞,你在地上吹。”王旺平常不轻易开玩笑,这话一出,连吴晓刚都笑翻了床。“信不信由你。”杨勇不屑的说“反正咱没挨批,老纪还好言安慰咱来!”
化青禁不住“真假?咱不知被老纪骂过多少回,你真行。”吴能攀着床沿说“化青,你信他?他在山东说话,得上哈尔滨听去。”吴晓刚还记着仇“小猪,你是纯种的羡慕嫉妒恨,我就贼信勇哥,要不是小范生拉硬拽,老纪死皮赖脸,能把勇哥劝回来?”
杨勇听他话带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我被老纪赶出去了。可让咱罚站,哪有这事?我连呗都没打,就跑去耍了,正打的欢,老班找来了,看那意思非挨批不可,可咱脑子转的快,据理力争,舌战小范半钟头。不仅没挨批,还安慰了咱,搞得咱这心里头暖暖的。”“瞧你那酸劲,也就小范年轻被你花言巧语迷惑。换咱,就你那假惺惺的样,班门弄斧。”吴晓刚看不惯说。化青可当真了“要真那样,美事了。”
程超对化青说“咱老实本分,不偷不抢,甭玩虚的。我估计要不是勇哥是英语课代表,老纪够呛赊他帐。”“不早了,咱早睡吧。”王旺提醒。吴晓刚立马顶一句“王旺,你每次都这样,大伙都在兴头上,你别又拿官腔堵人!再说……”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厉喝“还叨叨?没完了?不想睡的出来晾晾,不知好歹!”宿舍里戛然而止,连翻身吭气的都没有。范老师又在门外站了一会才走。
范老师已在门外猫了好一会,直到听过了瘾,才出声。
一个好的班主任首先你得知道孩子们在想,关心些什么,唯有这样才能更具体的开展工作,因材施教。通过座谈,观察,只能了解些大面的东西。安卧底吧,又怕破坏同学们间的团结,更怕破坏自己在孩子心中的形象。而窃听不失为一种切实有效,屡试不爽的方法。
可每次窃听后,范老师心情愈发沉重,孩子们议论的和自己预想的相去甚远。记得自己上高中那会,私下聊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可现在的孩子,游戏,名牌,吃穿,大片,异性甚至拿老师过嘴瘾。
也难怪,过去是老师比孩子阅历丰富,懂得多,现在的孩子比他们这些教书匠知识面可广。
怎样和新时期一级更比一级复杂的学生交心称友?这是一个沉重复杂而又迫不及待要解决的问题。这比教会多少知识点,会做多少题目,费事繁琐的多。范老师不自信自己能做好,但最起码他没有放弃尝试,没有随波逐流,哪怕一丝稻草的坚持,也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