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这个产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中国最低一级的单位组织,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生产模式。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个名词或许有些陌生,但对于望五之年的我来说,它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既清晰又有点模糊,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曾经历过但没有真正的参与过(这里指生产劳动)。在我的孩提时代,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一持续在农村延续近三十年的生产模式,随着改革开放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到来而土崩瓦解。但使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当初生产队里的牲口棚(生产队专门饲养牲口的地方)。
队里的牲口棚坐落在村子中央,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四周围用土墙圈着,墙头上经常会有顽皮的孩子在上面来回“骑大马”,日久天长,就像现在人们手中盘玩的核桃一样,很是光滑。院子的大门口向南敞开着,没有院门。进门以后靠东墙根有一口水井,摇上几圈架在上边的辘轳,一桶甘甜的井水就被提了上来。那时家乡的井水确实有一点甜丝丝的味道,至今想起来都恨不得来上它一大碗,痛痛快快地喝下去。
院子里坐西朝东有三间土坯房。其中一间是饲养员的住处。挑起满是黑渍的布门帘,一股混杂着马粪、汗味、烟熏的味道会马上扑鼻而来。刚一进去眼前一片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清,过一会就好了。屋子很简陋,陈设也很简单,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陈设,就有一条铺着光溜溜草席的大土炕,在土炕靠墙角的地方卷着饲养员那油乎乎的铺盖卷儿,再有就是地上摆着两把木头凳子,其他就再也没啥了。可别小看了这间屋子,它可是村里男人们的最好去处。在农闲季节,几乎每个晚上,在那大土炕上,那板凳上都会坐满来这里闲待着的社员,他们守着一盏冒着黑烟的煤油灯,抽着呛死人的大叶子旱烟,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胡扯着,只要你能说,无论是荤的,还是素的你就只管尽情的说,随便你怎么说,什么张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那真叫一个痛快。
另外两间屋子是通着的,是专门用来饲养牲口的。屋子中间是一排留的牲口槽子,槽子与槽子中间用木栏相互隔开,以避免牲口再吃草料时互相偷吃,因为在那个时候,队里的主要劳动力除了社员以外那就是牲口了。一到农忙时节,它们的待遇就会立马提高,饲养员会根据牲口的使用轻重,而分别给它们添加精细不同的饲料,添加的精饲料主要是料豆(炒熟了的黑豆或是黄豆,再经水泡发)。
院子靠南墙根,有一个大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铁锅,这就是专门用来炒料豆的。每到农忙季节,饲养员就会在这口大锅里炒些料豆给牲口们吃,来增加它们的营养,让它们有充分的体力来适应劳累的农活。每当这个时候,也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他们会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豆香味儿,不约而同的从村子里的各个角落聚拢到锅灶前,围着灶台远远地站着,一只只小眼睛死死的盯着灶台上的大锅,一眨不眨。锅中的料豆被饲养员用一根带叉的木棍翻搅着,腾腾地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孩子们一个个嘴里时不时的咽着口水,此时他们是多么想抓一把捂到嘴里呀!可却谁都不敢靠近半步。料豆炒好了,饲养员回屋去取东西。这时孩子们像疯了一样,跑上前去,一只只黑兮兮的小手伸进锅里,此时已分不清哪是黑豆哪是手了。不管那么多,也不管烫不烫,先往嘴里捂一把解解馋再说。孩子们一边往嘴里捂着,一边往兜里揣着。有眼尖的孩子看到饲养员从屋里出来了,扭身就跑,一个跑所有的人就都跟着跑,两手捂着热乎乎的裤兜,得意地叫喊着冲向大门口。这时,饲养员总会舞着手里的搅料棍子在后边假模假样的追上一段,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孩子们罢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孩子们平时吃不到什么,其实他是愿意让孩子们吃点儿的。
回过头,再看看今天孩子们的幸福生活,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呀!
(乡人 2020.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