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过圣诞节,是在上高一时。那时候还没有“双旦”的说法。现在生活好了,人们都要抓紧一切节假日欢喜一番,无论什么节,都是节。但在那时,元旦节都没怎么当节过,就更别说圣诞节了。
我们这些学生却想过一盘圣诞节,于是就给班主任说,想搞一个圣诞晚会。班主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太太,是属于“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根正苗红的知识分子家庭孩子,对这样的要求,不敢直接同意,只说会请示学校。校长是一个快退休的老头,思想比班主任还要中规中矩。没有意外,圣诞晚会被无情的否决。
不想,高中是逆反心理正盛的年纪,你们不让我们过圣诞,我们偏要过。
我们的班长是班上年纪最大的一个,叛逆心也最重,偏生他还最有组织能力。于是,他召集班委开了一个会,把圣诞晚会的事情敲定,再把分工协作安排了下来。
晚会时间定在周六,那是“平安夜”。下午,我们就开始在教室里布置了起来--晚会的费用是全体同学凑的。买来了彩纸,把日光灯管缠绕起来,灯一开,五颜六色的。桌子重新摆放,围着教室搭放成长方形,中间留出来安放圣诞树和表演节目。每张桌子上面都有苹果、桔子、瓜子、花生,还有水果糖。
班长从山上砍了一棵小松树,再扛到学校里来,栽在准备好的一个大花盆里,放在教室中央。树上绕上彩灯,接上电、一闪一闪的。每一个来到教室里的同学,都把带来的圣诞礼物挂在树上。
平日里用来播放英语的播放机,今天放着悠扬的音乐。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在每一张青春正盛的脸庞上,喜气洋洋。
那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晚会,因为这纯粹是我们自己组织的晚会,自己的晚会。同学们没有约束,表演节目,击鼓传花,唱歌、跳舞,人人都兴奋无比。
可惜的是,晚会没有坚持到最后。整个学校都安安静静,唯独我们一个教室搞得沸反盈天。这种不正常的景象终于招来了校长,当那张老头的脸贴在窗户上时,我们发出了暴笑。这更惹恼了这位一校之长,他走进教室,责怪声甚至盖过了播放机中的音乐。
于是,我们的圣诞晚会不得不提前结束。
但是我们这些少男少女已经高昂的兴致不会因为一个老头的大发雷霆而偃旗息鼓。走出校门,街上已经人烟稀少,灯光昏暗,我们成群结队的,高谈阔论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更加突兀。大家都不想就这样散去。
有人建议去天主堂。大家轰然叫好。于是,我们这四五十个没有过完瘾的青年学生,吵吵嚷嚷地朝教堂涌去。
教堂里正热闹。又是唱圣歌,又是赞美诗,教众人头攒动,有圣诞老人提着袋子来发糖果。我们在里面挤来挤去,跟着信众念经文,缠着圣诞老人要糖果。直闹到教堂的管事侧目,动手赶我们,我们才不得不离去。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过圣诞节。痛快淋漓的一个晚上,因为青春正盛,欢乐可以挥洒来去,刚刚开始的人生如同盛宴,将在我们的面前依次展开。
那时的物资条件远不如现在,我记得我从圣诞树上取下的礼物,只是一个小小的兔子挂件。这个挂件我一直珍藏,直到搬过几次家后才没踪迹。但是那个圣诞却一直牢牢地留在记忆中。事后,我们几个班委,都因为自作主张被班主任一顿批评,还写了生平的第一份检查,却仍然冲淡不了我们的欢乐。
青春总是美好,即便出格、即便淘气,没有沾染凡尘,没有岁月淘洗,这样的快乐来得纯粹。这样的快乐,当我们变得“成熟”后,是再也无法遇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