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的张逢在贞元末年到岭南一带游历。他走到福州福唐县,住在横山店中。当时雨后初晴,天色将晚,山水树木鲜艳明媚,云雾缭绕,景色宜人。
张逢拄着拐杖去寻找美景,不知不觉走出很远。忽然看到一片长宽各有一百多步的细密草地,碧绿可爱,草地旁边有一棵小树。张逢就把衣服脱下来挂到树枝上,把拐杖靠在树上,自己躺在草地上左右打滚。
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非常畅快,就像野兽翻转踩踏的样子,心满意足后才起来,这时却已经变成了一只老虎。老虎身上的花纹绚丽多彩,张逢看看自己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以及浑身的力气,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于是就腾跃起来,翻山越岭,速度快如闪电。
夜深了,张逢很饿,就在村边附近慢慢的行走,但狗、猪、马驹、牛犊之类,什么也没碰到。他心里恍恍惚惚,自己说应该把福州的郑录事吃了。于是就在道旁潜伏下来。
不长时间,有人从南走来,是迎接郑纠的候吏。候吏见到一个人就问道:“福州郑录事,名叫郑纠,按照他的行程计算,应该在前边那个店住宿,有没有听说他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来的这个人说:“他是我的主人,我听说他正在整理行装,到这里不会很久。”
候吏问:“只他一个人来,还是有其他同行的人?我迎拜的时候,可别弄错了。”
来的人说:“众多人中,穿浅绿色衣服的就是他。”
当时张逢正趴在那里等候,而那个人问得那么详细,就好像替他问话似的。张逢既然知道了,就缩着身子在那里等候。不多一会儿郑纠就到了,前导随从特别多,他穿着浅绿色衣服,很胖,昂首挺胸地走来。
刚到张逢的前面,张逢就跳了出来把他叼起来,跑到山上去了。当时天还没亮,人们没有敢追赶,这样张逢就从容地把他吃了,只剩下了头发和肠子。然后张逢行走在山林之中,孑然一身,没有一个伙伴,于是他忽然想到:“我本来是个人,做老虎有什么快乐的,自己把自己囚禁在深山里。何不找到当初变成老虎的那个地方,再变回去呢?”
他便到处寻找,天快要黑的时候才找到那个地方,衣服依然挂在树枝上,拐杖也靠在树上,碧绿的细草还是那样子,他躺到草地上翻来覆去,心满意足了才起来,果然又变回了人。于是他穿上衣服拿起拐杖回来了。昨天这时候去的,今天这时候回来,正好整整一天。
起初他的仆人发现他不见了,很是吃惊,向四处邻居打听,有人说看到他拿着拐杖登山去了。仆人便分几路去找,杳无踪迹。等到张逢回来,仆人们又惊又喜,问他是怎么回事,他骗他们说:“我偶然去寻找山泉,到了一座寺院,就与和尚谈论佛理,不知不觉过去这么长时间。”
店主说:“今天早晨这附近有一只老虎,吃了福州的郑录事,连残骸都没有找到。山林里因为猛兽很多,很难单独行路。您没回来的时候,让人担心死了,幸亏没出什么事。”张逢于是上路继续前行。
元和六年,张逢来到淮阳,住在公馆里。馆吏设宴招待客人,座间有行酒令的人说:“酒令行到谁那里,谁就应该讲自己的奇事。事不奇的要挨罚。”敬酒轮到张逢,他就讲了横山的事。
末座有一个叫郑遐的进士,他就是郑纠的儿子,他怒目而起,拿起刀就要杀张逢,说是报杀父之仇。众人一起把他们隔开,郑遐怒气一直未消,于是就告到了郡守那里。郡守送郑遐往淮南去,嘱咐渡口的官吏不准把他再渡回来。张逢往西远行,改名隐姓以躲避郑遐。
有人议论说:“听到杀父之仇,不可以不报。但是张逢并不是故意杀人,如果一定要杀了张逢,那么郑遐也应获罪。”张逢逃走之后,郑遐再没去复仇。
唉,这也真是奇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