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岁末,时令虽已是深冬,可天气暖得像个晴朗的秋日。窗外一棵枫树,枯了一半,另一半还在熊熊燃烧着,季节恋恋不舍,攀着树梢不愿离开。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新一波寒潮已在南下的路上,2025年也将在北风呼啸中飘落。
没人知道这些在风中飘零的日子最终会落向何方。小学时的一节语文课上,老师带着我们走出课堂到校外银杏大道上观察自然,在漫天飞舞的金黄落叶中,我专门挑选那些没有完全熟透的叶子夹到一本厚厚的词典中,希望这厚重的书页能保存好这最后的绿。多年以后,研究生考试结束,我顺着千里之外的另一条栽种银杏的校园道路离开考场,寒风吹彻,唯有枯疏的枝干寂寞地指着天上的浓云。黄叶全都铺在地上,仿佛一条厚毯,脚踩上去,听到一阵破碎的窸窣,伴随着脚下厚实绵软的触感,一阵清香而微苦的植物气息拨开一路嘈杂偷偷钻进我的鼻腔,这气息让我想起那本词典中的落叶。自从那年放进落叶合上书之后我就再没打开过,不知道哪一阵风将那树叶吹到过了十几年光阴和数千里距离,落在了这条路上,当年的鲜润早已变为枯黄,被人流踩得支离破碎。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将往日留下,明天之后,在寒潮之中,窗外的枫树也将彻底熄灭,飞向他乡。
寒风终将吹来下一个春天,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却永远留在了冬天里。记得在一个晴朗的冬日,天气暖和得让人以为春天已经来到了门槛边。妈妈和我走在路上,晒着太阳。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脚步慢了下来,落在我身后,我一转身,看到她得神色,忽然意识到冬天没有离开,她放下电话和我说:“你太奶奶去世了”。就这样,一个简短的通知,如寒风吹彻,将乡村的童年记忆永远吹进了过去。后来,在一个早春的夜晚我接到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沉着声说了一句“阿京阿姨走了”,我下意识地想问一句她去了哪里,然后忽然间反应过来冬天的最后一缕残寒最终还是将阿京阿姨和她那一桌子好菜一起冻在了万物复苏的前夜。风中每一片树叶的凋零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归于尘土。其实寒风从来不是一瞬间来到的,人行走在天寒地冻的夜晚,觉得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暴露在外的肌肤被冻僵,催人步履匆匆,赶快回家,好不容易走到了暖和的地方,回头一看,难免发现自己的一部分被永远冻僵在这夜里,一不小心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再也找不回来了。寒风就这样一点点冰冷一片的回忆,直到他僵硬得再也无法在风中翻飞,终于零落成泥。
风吹落叶,这一年就这样飘零在某一片土地上。好在有树叶落地地方,就能萌发新的嫩芽。当然,这嫩芽不再是以往的那片叶子。当然生命之树上某一片叶子的名字或许并不重要,清风徐来,总有鲜活明润的叶子在枝头摇曳着属于他自己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