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阿达,肯才村各山屯的一名男孩,也是极少数几个常年居住在村里的年轻人之一,我们农村人喜欢称之为——守村人。
一个月前,我刚来村里报到,在村委会的办公楼前,我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躯躲在不远处一个树兜背后,不时的从我这边张望。一名身旁的群众这时候打趣他到:“阿达,你想去当兵吗?他是解放军的。”“我想去罗城当兵,我要去打仗!”男孩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回答到,我才真正留意到这个一米四五的小个子男孩,穿着一件泛白的海军衬衫,留着几寸的短发,浓眉大眼的,眼神有些呆滞,却神情严肃,身姿挺拔。后来听一位老驻村队员老徐讲,他叫阿达,今年已经十六七岁了,因为是早产儿,刚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影响到了脑部发育,智商只像个七八岁的小孩。不过父母疼爱有加,接受了几年的义务教育,倒是认识几个字。由于阿达的爷爷当年是一名抗美援朝的老兵,从小耳濡目染,受到一些熏陶,阿达对于当兵的渴望异常强烈,一心想着报效祖国。有一天早上,我在睡梦中被几声口号吵醒了,“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我赶紧睁开眼,以为不是身处在这偏僻的山村,而是在军队的大院中,当我心存疑惑的时候,这句口号又在宿舍的楼下响起,声音在清晨的几缕薄雾中飘荡着。我好奇的打开窗帘搜索着这个声音的地方,从窗口望去,正对着村委升国旗台的方向,有一处一层楼的平房,有个男孩正右手握着一部手机,开放着解放军军歌,“立正…..一二一…..”,自顾喊着口号昂首阔步在楼顶正步齐步来回的走着,正是阿达。
早上我们工作队员起来吃早餐的时候,阿达又在不远处一颗树兜背后探头探脑的朝厨房这里张望,看见我们发现了他,又弹簧式地跑开了。老徐说,其实阿达是想跟我接触的,他特别崇拜穿着军装的人。于是我向着他跑开的方向叫他,“阿达,我送你一套体能服,要不要?”,可一眨眼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只听到一句响亮的回答:“要!” 等到下一个星期一早上我返回村委上班的时候,刚好在办公楼前遇到了阿达。那一天天空正下着蒙蒙细雨,山间云雾缭绕,远处有山林,近处有溪水,仿佛置身在画中一般。阿达刚好在村委门前蹭wifi 玩手机,我打开车后备箱拿出衣服给他,他死活不要,他说他家有一套军装了,还说自家有的东西就不能要别人的了,这是军人的骨气和风范。强塞了几次,我拿他没办法。之后听取了老徐的建议,拿给他爸爸转送给他。阿达爸爸是村里公益岗位的保洁员,三天两头来村委楼前打扫一次卫生,还养了二三十头土猪。
过了几天,天气晴朗了,到了黄昏,我在村委吃过了晚饭,闲来无事,心血来潮想去一次群众走访,作为驻村第一书记,也是有遍访任务的。于是迎着夕阳的余晖,走过一座水泥桥,绕过一处小溪,又走了几里山路,在半山腰间,我终于来到了阿达的家。此处仅有他一户人家。一进门就见穿着军训体能服的阿达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见我一进门,都来不及跟他说话的空隙,他“蹦”的一声就快速的跑到楼上躲起来了。他爸爸见状,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的向我抱歉:“请见谅,韦书记,阿达见到陌生人就会这样,等你们熟悉了他也就多懂得一点礼貌了。”我也笑笑表示理解,等我询问了他们的家庭情况以及生产生活情况后,阿达爸爸说起我送给阿达的那件体能服,说这件军训体能服阿达喜欢得不得了,只是生性胆小当时不敢当面要,现在已经穿了三天都不舍得换了。又说过几天初八了,家里准备杀一只土猪过节,想邀请我来家里吃个饭,我一时做不出主意,又找不出什么好的方式进行回绝,就说过几天有会议培训,不知道能不能来。
当我访谈结束,准备出门回村委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已然看不清周围的树木和山体,都是黑蒙蒙一片。一眼望去,只看见不远处村庄的点点灯光,还有半山间几盏路灯笔直的伫立着,像几个忠诚的卫士一般守护着这片土地。
我从后门走出,无意中听到楼上的阿达问他妈妈一两句话,“妈,我们家过几天杀猪呢,叫他吗?!”“我想邀请他来”……当我出门没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阿达气喘吁吁地追跑出来喊住我:“我们家后天杀猪,你能来吗?”我犹豫了片刻,笑着回答他:“能啊!”,“真的吗?”,“真的啊,我们是朋友嘛!”。寂静的夜晚,空旷的村庄,从此我又多了一个守村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