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第一诗人
如果说《诗经》首次告诉我们什么叫诗,那么屈原则首次告诉我们什么叫诗人。如果说诗经是平原小合唱,那么离骚就是悬崖独吟曲。
这个悬崖独吟者出身贵族,但在文化姿态上比庄子还要傻。诸子各家都在大声留言。宣讲各种问题。连庄子也在用寓言启迪世人。屈原却不。他不回答,不宣讲,也不启迪他人,只是提问,在提问中抒发自己的眷恋和郁闷。从解答到提问,从宣讲到抒情,这就是诸子与屈原的区别。
两次流放,从某种意义上说使屈原远离了首都的各种政治纷争,不再日夜有那么多切肤之痛了。痛苦当然还存在,但有了层层叠叠的阻隔,升华为一种整体的忧伤。并把自己与山水相融,使政治郁闷蒸腾为文化诗情。
当年的“国界”,早就被诗句打通,根本不存在政治爱恨了。那粽子,那龙舟,是献给诗人的。老百姓比文化人更懂得:文化无界,文化无价。
诗人就是诗人,不要给他们戴各种帽子。屈原在楚国有过政治身份,但是他的“第一身份”确证无疑,是诗人。他的思绪,与百花鸾鸟相伴,在云霓山川之间。他的情感,与天地宇宙相齐,在神话传说之间。一切牵强附会的评述,实在是把他贬小了、贬低了、贬俗了。
年轻的读者在接触文学史、艺术史的时候要警惕,以前有很多著作都习惯于把朝廷身份、仕途处境、政治归属作为评析文学艺术的最高标准,这其实贬低了文学艺术的千年高度。
司马迁:建立历史母本
人类很多悠久的文明只有遗迹,没有脚印。中国文化由司马迁引领,改变了这种状态,使每一个重大脚印都有了明确的文字佐证。这样的脚印当然很难湮灭,自然会继续前行。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司马迁是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的守护神。
他以自己破残的生命,换来了一个民族完整的历史;他以自己难言的委屈,换来了千万民众宏伟的记忆;他以自己莫名的耻辱,换来了中国文化无比的尊严。
不少雄才大略的君主都喜欢做这种大贬大升的游戏,他们在这种游戏中感受着权力收纵的乐趣。
人的低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正的屈服;一种是弯腰试图打起千钧重量,但看起来也像是屈服。
这之后,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他到底活了多久,又是怎么逝世的,逝世在何处,都不清楚。他,就这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消失了。他写了那么多历史人物的精彩故事,自己的故事却没有结尾。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结尾。他知道既然已经写成了《史记》,就不需要再为自己安排一个终结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