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睡在我上铺的晓玲吧!
晓玲对我的第一眼印象就是认为我很强势,很难相处。就因为开学第一天我爸妈往课桌里塞的那一抽屉苹果,占了寝室里仅有的两张桌子中的一张。我好冤枉啊!
晓玲是寝室里年龄最大的,读第一学期时,她已18岁,我和素英都17岁,其他室友都才16岁。第一学年,她是寝室长。
我和她的关系并不好。她总是在床上做仰卧起坐,让我这个睡下铺的很郁闷。各种各样的小事使我俩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所以即使当了三年的室友,我们依然都不怎么了解对方。直至毕业前夕,我们才终于和解。
在去实习的前一晚,刚巧其他室友都不在,本来说好大家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华能超市的,最后只有我和晓玲去了。晓玲买了好大一瓶葡萄酒。我们在华能超市对面的露天公园里等其他室友来,可是左等右等,总不来。等待的过程中,我们聊了起来,后来干脆喝起了葡萄酒。一个用葡萄酒瓶盖盛酒,一个用刚买的盒装咖啡送的马克杯盛酒。我们聊了很多,聊了很久,把那么一大瓶葡萄酒都喝光了。聊着聊着,发觉各自的声音在夜风中好飘渺,似乎是醉了吧!晓玲居然把她的心事说给我听,我也说了我的心事。夜里十点多回到寝室,室友们依旧不在,我们俩在地上铺了席子,又继续聊。她说,妖妖,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我会把我的心事都告诉你了。我也没想到啊!可是,第二天,我们就要分离了。那天早上,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很希望她能再说些什么的。可是一切都迟了,太迟了,相处的时候不珍惜,为什么要到了分离时才后悔呢?
丽慧是我们1015寝室的活宝。她的眼窝很深,唇宽且厚,肤色偏黑,长得有点跟我们不大一样。这个温州女孩子从开学第一天起,就不断地给大家制造笑料,是个很天真又搞笑的主。
拜丽慧所赐,全寝室所有成员都有了别名,这个别名其实是温州话版本的名字。晓玲,用温州话念那就是“肖冷”。我的外号是小妖,不过丽慧喜欢用“妖怪”这两个字,她用温州话一念,那就叫做“于瓜”,粗一听,像宁波话中的油条那意思。金萍,温州话念成“John奔”。唐昕的温州话版本是“图桑”。素英的温州版是“素央”。丽慧她自己的家乡名呢,又叫“Lave”。大家都觉得有趣,于是几个室友的称呼衍用了这个温州版名。以后不叫丽慧叫“Lave”,不叫唐昕叫“图桑”,不叫素英叫“素央”。因为“John奔”不好听,金萍依然用原名或者唤她的外号“小邪”。晓玲依然是晓玲,我依然是小妖、妖妖、妖怪。
丽慧家的家境挺好的。那个年代,在我们还没有去专卖店买衣服的意识时,她已经常买专柜的衣服了。不过,我们寝室的室友们还是比较省钱的,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她和我们在一起时,也变得节省起来。我记得那时我的生活费每月三四百块吧!不过到了学期结束时,每回卡里还有好几百块多出来。这时,全寝室只有我和丽慧还有剩余的钱留出来,于是每次都借给其他室友周转,但是丽慧借给大家的金额要多很多。
丽慧和我们一起去逛小商品市场,讨价还价买衣服,新衣服穿在身上,拍了照片寄回家,被她妈说好土。过了两天,她妈妈寄来一麻袋的新衣服。丽慧放假时回趟家,带来又一麻袋的零食,其中乡巴佬鸡腿有几十个。(那时候,乡巴佬鸡腿有多风靡啊!现在吃吃,也不过如此。)
丽慧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快放假时,她总念叨着要赶紧回去,再不回去,家里的吃的都被她弟弟吃完了。令大家感到惊奇的是,她说她在家时,可以不吃菜,咬一口苹果吃一口饭,再咬一口苹果再吃一口饭……
某天,丽慧心血来潮,拉着几个室友去琴行买了一把吉他来。可是她不通音律啊!也没有教她弹吉他的人!她每天只能摸摸那把吉他,眼睁睁地看着它最后只能搁在床缝中间,一日日蒙尘……
丽慧的头发很长,第一次见她时,她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不过,我怀疑那是她妈妈帮她梳的,因为她后来只扎过单根的麻花辫。晓玲从书上看来几个编发的新样式,想给丽慧梳一下。丽慧欣然同意。于是金萍做晓玲的助手,把丽慧整出个很怪异的新发型。那个发路挑得东扭一段西扭一段,编了很多根奇奇怪怪的小辫子。整完头发,天色也晚了,于是大家都去教室里上夜自修。班上的几个男生傻眼了。有的说,丽慧你的头发真特别,有个性。转个身后,就忍俊不禁了。
丽慧的性格很怪异,有时候觉得她话说得很难听,有时候又会觉得好笑。我和她吵过架,她用温州话骂我,我用宁波话骂她,谁都听不懂对方在骂什么。体育老师总喜欢调侃丽慧,也不知她是否真的有听懂……
丽慧一次和我去学校图书馆借书,因为去得晚了,图书馆眼看要关门了,挑选书的时间很紧迫。我借了本传记《俄国女皇--叶卡特林娜二世传奇》,丽慧笨兮兮地借了本《容斋随笔》。那本书据说是毛泽东最后看的一本书,里面全是一些古文,然后是一些译文。她借到手,大呼上当。(图书馆借书时,翻不到书页,只能看到书名。)这成了宿舍里的笑柄,因为丽慧的外号是“杨开慧”……
丽慧总是追随着某个室友,一阵子跟她好,过一阵子和另一个要好。听到什么风声,离开一个和另一个走近,像根墙头草,随风倒。丽慧就是小孩子脾气,全寝室就她一人在吵着要换床位,一会儿跟金萍换上下铺,一会儿跟唐昕对换,换到最后,她依然睡在金萍的上面。
金萍长得白白净净,很清纯。她睡在我的另一头,我和她之间隔着丽慧的那把吉他。
仔细想来,关于她的记忆并不多。
三八追求金萍那段,我是记得的,重色轻友这种事我怎么会忘呢?其实,那时班上的“小龟”也在追求金萍。小龟是温州人,比金萍还小一岁。在体育馆开运动会那天,天气晴好,“小龟”同学站在金萍身旁,与她不知聊着什么话题。那天两人都着浅色上衣,男孩子高大俊朗,女孩子小鸟依人,娇俏可爱。在明媚的日光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我,似落入了一幅唯美的画卷,那画卷中一对天使般的少男少女,目光清澈,相视而笑,而秋日融融,暖得没有一丝的烦恼和忧愁……
唐昕是个短发女孩,睡在素英的下面。她们的床旁边放着全寝室六个人的皮箱,唐昕常坐在靠皮箱附近一角的床上,总像倚靠在皮箱上似的。
初识唐昕时,认为她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每次夜里,寝室里开坐谈会,大家都在高谈阔论,废话连篇,只有她一人,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
大概是第二学年起,她终于多了些言语,还参加了学校里的社团,甚至有一天夜不归宿了。我们都感到讶异。她似乎交了男朋友。男朋友曾海军,是我们班的班长,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学校篮球队队员。室友们对曾海军的印象不差。曾海军同学曾在黑板上为大家足足抄写了好几个小时的计算机题,没有一句怨言,很有耐心地等大家抄完一段又一段。他的唯一缺点就是女朋友是大家讨厌的文娱委员莫玲玲。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昕与曾海军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直至有一天夜里,两人都未回寝室,天亮才回来。唐昕交了个男朋友后,室友们深受其益。寝室里的纯净水喝完了,曾海军同学马上扛来一桶帮我们换上。我去学校小卖部买东西,遇到曾班长正在那里打电话,他一见我,马上示意我等等他,转身在小卖部买了个西瓜让我带回寝室给大家吃。多会收买人心啊!早知道如此,唐昕早点恋嘛,寝室里的重活不都有人帮着干了吗?
相比唐昕的内向、沉默,素英的个性反差极大,大大咧咧、疯疯癫癫的。素英长相挺成熟的,但行为有时候不大正常,许多我们羞于启齿的脏话、流氓话,她都敢大声说出来,班上的男生常在当面或背后骂她,说她十三点。
我们的专业课里有一门珠算课,学校要求毕业时必须通过全国珠算等级考试普通四级,否则毕不了业。素英是班上极少数最早过级的同学之一。当室友们还在为珠算等级考试发愁担心时,她每天躺在床上,翘着二腿腿津津有味地读着学校门口书店借来的言情小说、武侠小说……
室友们几乎每学期都能看到素英同学先是奢侈地享受,然后又变得极度地抠门、节省……开学时,她天天大鱼大肉,每餐大排、鱼啊什么的,每餐挑食堂里最贵的菜买上个两三份猛吃。没过多少天,她变成一天只去食堂买一次饭了。每天早上出去,先是1毛钱冲一瓶热开水,然后花几毛钱从食堂里买点榨菜,再买上几个馒头,这就是她的三餐了。我们见着她如此“另类”,更多的是摇头……
有一学期开学时,素英在来学校的火车上被人骗了钱去。骗子的段数并不高,无非是说走投无路,借点路费。素英把她的部分生活费“借”给了人家。她说给我们听时,还天真地认为对方是真的走投无路,早晚会联系她,把钱还给她的。
(素英是我们毕业后所有室友中最后杳无音信了的那个人。起初,我们还知道她在杭州工作,每天做两份工作,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失去音信了,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的去处。我们说起她时,总以为她跟人私奔了。那么多年过去了,素英,你到底在哪里呢?)
我们1015寝室这些女孩子总是上演着一出出闹剧,又上演一出出温馨家庭剧。
学校门口书店里借来的琼瑶的《月满西楼》,几乎大半本书都由我读给室友们听了。她们都听得入迷了。书有一百多页,中途换唐昕念过,不过大家说听着没那感觉。我念了一百页左右,有的台词读得挺有感情,有的台词甚至读得笑起来。我念得口干舌燥,喉咙痛,声音越念越轻,但是念完这本小说后, 我惊奇地发现小说中的女主角小凡每次一出场,室友们都会很惊恐。(小凡是个精神病患者。)所以有一天夜自修时,刚好停电,我就在那里叫着“小凡--小凡--”她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当然我们几个人在寝室里也演过《月满西楼》里的剧情,就是做了比较大的改动。我演小凡,晓玲演冬冬,丽慧演石峰,唐昕是导演,她在肩上扛着她从家里带来的台历,让台历中间的那个三角形孔对准我们……
演完《月满西楼》,我们演《一帘幽梦》,演的是绿萍被车子撞后送进医院那段。我演绿萍,紫菱、楚濂都由晓玲来演,费云帆由丽慧扮演。我躺在自己床上,右脚搁在踏脚(就是爬到上铺去要踩的那块金属物)上。晓玲安慰着我,然后向我求婚。当两人拥抱时,我的腿从踏脚上滑下来了,于是大家都笑场了……
班里有一台录音机,是上英语课时放磁带用的,但平时课余时间,同学们都喜欢用它放些流行歌曲来听。有一学期期末快放假时,室友们把它拿到寝室里来了,夜里我们用它录歌。我们每人唱上几段,我还记得那时我唱了一小段《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录完后,播出来的声音好陌生,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
98级的一个体育部男生在检查我们班纪律时,很不幸地惹到了我的室友们。原先我并不知情,后来才知道。我的室友们合谋写了一封情书给那个男生。一个写信封,一个写信的内容,落款不写真名,编了个乱七八糟的代号,她们约那个男生于某日下午两点整在学校对面的市图书馆顶楼相见。没料到约会的那天,大家在寝室里睡午觉,差点睡过头了。她们后来去图书馆了,后续如何,倒是忘了问她们……
某天夜自修下课,那晚我们应该在上计算机课吧!我们从8号教学楼(7号教学楼旁的计算机楼)上走下来,在前方走的同学有很多。突然间,只听见素英那大嗓门叫了一声:“看--王国兴耶!“(王国兴,97级美工班班长,当时的学生会主席,学校的风云人物和话题人物。)走在前面的王国兴转过头来看她,众人也齐刷刷地对她行注目礼。天哪!丽慧和她站在一块儿,其他几个室友也靠得很近。还好,我离得最远,我还在楼梯上。(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认识素英,不认识。)素英,你大惊小怪什么,不就一个王国兴吗?你见他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好像没见过帅哥似的。
1999年4月,班里组织去柯岩风景区春游。我们1015寝室的室友都没赶上公交车,后来打的去了那里。将近中午时,我们六个人来到了一个三面环水的古屋处。那间古屋建在湖中央,从古屋一边的空地上要行至古屋内部,必须要迈一大步跨到另一块空地上。(这一大步下面是湖水。)室友们一个个都迈步过去了,我却说会掉下去的。果然,我太有先见之明了。我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纸袋,纸袋里装满了室友们的东西,另一只手抓着屋旁的电线,却一脚踏空,落入了湖里。沉入湖里的感觉并不难受,那时我想,若是就这样沉湖死去,也不错。但是我很快又转念一想,初中时去春游,班上一个同学落水,她被俞老头狠狠地训了一顿,现在怎么自己落水了,这样不好,很不好。金萍在空地上把手伸下来,想抓住我,可根本够不着,后来一声“让我来”,右边有一个人伸手来拉我了。拉上岸后,由于惊慌,竟忘了向那人道谢。不过幸好,金萍代我道了谢,否则让我更难安心。(有人救我一命,我却未报恩,心里很不踏实。)我的全身都湿透了,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久。眼镜沉入了湖底,回学校后又去配了一副。那天傍晚,遇到班上的男同学朱寒峰,他说,听说你游泳了啊?我嗯的应了一声。他又说,孔子说,好--我立时无言以对了。回到教室,左右邻居都关心地询问了起来,让我很尴尬。都说我见了鱼,就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水里……
我在绍兴过了两个生日(学制三年,但最后一年是去实习的)。第一学年的生日没有收到任何生日礼物。我的生日在9月底,第一学期刚开学时,大家都不怎么认识和了解。直至生日的那天傍晚,室友们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她们打算去学校广播站给我点首歌,可是去时,广播时间已结束了,只好作罢。第二年生日时,我拿出50块钱,大家一起去超市买了点零食回来在寝室里庆祝。丽慧送我一个黄色皮卡丘储蓄罐(它现在还放在我的床头柜上),唐昕送我一串美丽的风铃……每个室友都送了小礼物给我。
其他室友们的生日聚会我忘了细节,但是我还记得唐昕的生日聚会。那时她已与曾海军在一起了。她也学我拿出五十块钱,在外面快餐店里请大家吃饭。菜都是她和曾海军在菜场里买的,然后出了点劳务费请快餐店的老板烧了一下。那晚,虽说都是些家常菜,却温馨、其乐融融。我记得汤里放了番薯粉干,因为那天一再听唐昕说,那番薯粉干她已想念很久了……
丽慧从隔壁她老乡思思那里拿过来一个小型收音机。思思说她买来只需6块钱。大家试听了一下,感觉不错,而且挺合算的。于是丽慧、金萍和我一起去古玩市场各买了个收音机回来。我们买来5块钱一个,电池用2块钱买了8节,在1元一样的小摊子那儿买的。听说晚上10点前收的是绍兴电台,10点后可以收到其他电台。我们都很兴奋,这回晚上不用睡觉了,一个个偷偷听收音机……
那时候《还珠格格》一热播,赵薇一夜成名,她推出了几张个人专辑。晓玲买了赵薇的一盘磁带,里面有一首歌,叫做《耳洞》。我们全寝室都学会了此歌,众人常常夜里躺在床上合唱:“看--我的耳洞都是为你而穿,盼来世情缘再为你走一段……”我们总是唱着唱着,又去看看其他室友的耳洞,然后问对方耳洞到底是为谁而穿?(她们没法问我,因为我没穿耳洞。)
某天,不知怎的,大家竟然研究起抛媚眼来。晓玲是抛媚眼的高手,于是全寝室向她学习起来。上夜自修时,坐在不远处的丽慧突然间唤我名,我望向她,只见她使劲地朝我挤眉弄眼。我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向我抛媚眼。经过晓玲的教学,丽慧尤其喜欢找我实践她那学习的成果,她在我眼前那眼皮抽筋抽过好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