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的“老家”另有所指,可不是我的出生地艾家沟哟。)
我的老家名叫艾家沟,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或者称为“沟”。因为在我小的时候,我们所在的村子就在山脚下的小河旁,且四面皆是山,出门必走山道,下地定要上山。沿着小河两岸,自上而下好几个小村庄,归属于一个行政村,叫“×沟”。(“×沟”,就是外人眼中我们的“老家”。)就在这山清水秀的山沟里,我们的祖辈生活了一代又一代,并没觉得不妥。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上初中时,村里长辈才有了危机意识,与邻村换宅基地,开始整体搬迁到“岭上”,就是我们现在居住的村子。长大后才知道,我们所处的乡镇属于渑池的“南大岭”,而我们老家则属于天池的南大岭。
委屈被罚的学生时代
因位置偏僻,各个自然村距离较远,每个村都设有一间简陋的小学:从学前班到三年级的复式班,四年级之后合到×沟小学。我在求学路上的噩梦,就从这里(×沟小学)开始。
1985年秋天,我升上四年级,开始和村里几个伙伴一起到×沟小学上学。说是村小,其实规模很小,我们上的仍是复式班:二、四年级一个教室,一、三年级一个教室,五年级和学前班教室相邻,每个班级主要课程只有一个老师任教。教我们的是一位新婚不久的女老师,初中毕业。在那个时代,师资力量薄弱,不去苛责老师的知识水平和业务能力,只知道自从我上四年级后,数学天天听不懂,语文全靠死记硬背。晚上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天天都有不会做的题,需要等父亲忙完了给我讲;而我,曾几次代表学校出去参加竞赛,绝不是人们心中的差生。
最令我害怕的,不是作业不会做,不是上课听不懂,而是唯恐上学迟到被罚站。我家离学校的距离,上坡下坡、再顺着河道过来过去,至少需要三十分钟。深秋时节,天还没有亮,父亲提着马灯送我到半路;剩下的一半路,我需要撒开腿跑,就这样还会迟到!我清楚地记得,一天早晨,我跑得汗流浃背赶到校园,学校的教导主任,那位唯一的公办老师,大喝一声:“不准进教室!站在校园里!”我噤若寒蝉地立在校园里,背上的汗水变得冰冷冰冷!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因为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更不是偷懒起的晚啊!
如果说这样的迟到还算因为个人原因的话,下面群体性迟到则完全归咎于学校。冬天的中午,午间本来就短,结果放学了校长集合全校师生开会,具体讲了什么记不清,反正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眼看距离下午上课不远了才结束,校长不说格外开恩让我们下午晚点到校,反而高谈阔论什么“以军人的速度回家吃饭”——结果我们一路狂奔,回家扒拉两口剩饭再狂奔到校,还是迟到一大片啊!
我们同去的几个伙伴,因受不了学校如此严苛的管理,陆续转到相邻的祁庄村上学。我提心吊胆地在芮沟坚持一个学期,也于1986年春天转到祁庄小学。在那里,我有幸遇到了几位素质颇高的老师,也认识了几位至今难忘的朋友,我的学习生活又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篇章。可惜,对于祁庄小学来说,我们是行政区划上的外地学生,将来不能参加当地的中招考试。于是,初中时代,我又回到了天池镇下属的杨村学校。
1988年秋天,集全乡力量打造的天池乡中建成了,我和全乡的学子一起来到全新的环境学习。在这里,我始终和同村(×沟)来的同学亲近不起来,觉得自己曾经是个弃儿。考上师范那一年,我成了全乡瞩目的对象,我老家的学校,也跟着倍感光荣。可我,是多么想与它切割——如果中途没有转学,我要么累死在路上,要么学得一塌糊涂,反正考不上遥不可及的豫西师范。
工作中被加压
造化弄人。刚毕业的几年没有分回老家的小学,却在歇过产假后回到老家。儿子年幼体弱,需要母亲帮忙照料,我不得已回到×沟小学任教。可我名义上的家乡啊,从来没有厚待过我。我们的校长,居然安排我代四、五年级的语文,不和外校比,就在本校,也是所有老师中最重最重的课。一番争论,最终换作五年级语文和其它两门副科——我一开始就把校长得罪了。
我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我在×沟工作的短暂时光中,又几次生病。村里没有像样的医生,每次都要请假回县城看病治疗,这又引起校长的不满。秋假过后,儿子的病还不好,当时大家没有手机,固定电话也很少。为给学校请假,我给村里一位装电话的邻居再三叮咛,托她告诉我的父母,再转告校长请假。可当我两天后回到家,父亲交给我一封信,是校长写给他的。信抢说什么我无故缺课,加上开学时报到来晚,这是第二次,是不可饶恕的严重违纪!我的天,难道请假的事落空了?父亲说他亲自去学校说了呀!等见到校长,我问及事先请假的事,他说他只是听说了,但没听到我亲自向他请假,别的老师也有事,我班一直没人上课,他便拿我开刀了。成年的我,对此哭笑不得,我尊敬的校长大人,您这唱的哪一出啊?成年的女子,因工作差错,还能倒追其父母的责任吗?何况,我没有犯错。当天,老公陪我一同回的家,也气愤地陪我到校理论,校长最终承认自己作法欠妥。
进入冬季,第一场大雪,儿子再次感冒;而我,迎风走在上班路上,风夹着雪粒钻进我的衣缝,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头上,脸上,早被风雪摧残得冰冷麻木。我一路走,一路想,抛家舍子干这份工作,还受尽委屈不受待见,干它有何用?于是回家和老公商量,决定请一段时间的长假专职带孩子,度过这漫漫寒冬。至此,我与“老家”这所学校彻底绝缘。
今天写下这篇文字,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沾湿衣袖。学生时代,连遥不可及的理想也没谈到,纪律却严苛到不近人情;工作期间,借故我是专业师范生,前几年在别的村教学成绩优异,便安排最重的课,却丝毫不念及我是怀抱幼儿、需要予以照顾的年轻母亲。我在这里,从没感到过一丝温度,只有硬度,冷冰冰的硬度。
我亲爱的“老家”啊,我拿什么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