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在厂里,住的楼后面就是山,春日早晨五点,爸爸会叫醒我和哥哥,然后沿着上山的小路,一口气跑上顶。山顶风吹阵阵,爸爸会让我们两个小家伙抓紧他的左右前臂,然后飞快地原地旋转起来,我们的身子一下子被抡起来,仿佛会被扔下山去,这吓得我俩哇哇大叫。可是不一会儿,我们就喜欢上了世界在身边旋转的游戏,于是三个人像是被山风吹动的大风车,一面叫,一面笑……
山是我童年的乐园,夏天放学后沿山而上,我们时常会发现地上有绿色的长藤,蹲下去用手慢慢拉扯,就扯出一串灰扑扑的地瓜。坐下来像撕纸一样剥开地瓜皮,露出白白净净的地瓜肉,吭哧咬上一口,水份刚好,又脆又甜,那是夏日野山最好的水果。
深秋时候,几个小伙伴会偷偷带上香肠去山后的悬崖下,大家分工合作,有的捡干树叶细木枝,有的用大小合适的石块垒出灶台,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点燃了火,把用铁丝穿上的香肠置于火苗之上。眼看着香肠颜色由浅入深,火苗像是一双有力的大手,从香肠肉里拧出油来,油掉落在火焰中,腾起一股股青色的烟。不一会,浓烈的烤肉香气四溢,嗤嗤的小油珠沸腾着,那宣告大餐已成。
我们几个吞咽着口水,大家用小刀割或干脆用手把香肠分成几份,然后赶紧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扔进嘴里。可是马上又被烫的呜呜叫唤,想吐舍不得,想吞又受不了,我们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张牙舞爪。最喜欢那种广味香肠,香辣中夹裹着略微的甜,再混着柏树枝和小草的烟熏香,一口咬下去,Q弹劲道,一股浓而鲜美的肉汁充满整个口腔,香气四溢,安稳满足,人也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冬天的山上变得萧瑟,干草、枯枝、落寞的岩石。还有那肆虐的山风,像嘶吼着的野兽,东奔西窜,从早到晚。天越来越冷,某个清晨起来,山脚田间就结了冰,孩子们争先恐后去摘下树枝上悬挂的冰棱,那像是一支放大了的、透明的针,却被我们当成是勇闯天涯的水晶之剑。我们相互之间用冰剑格斗,却在咔啦声里折断了武器,我们毫不在意,像不知疲倦的一群小兽,一面奔跑追逐,一面开怀大笑。
几年后离开了厂里,然后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长大、变老,经历着人生的轮回。夜半,当在都市的小街道上漫步,烤肉串到处都是,地瓜也偶尔能寻,可多年以前魂牵梦绕的那座山啊,却再也触不可及……
夜间的歌是魅惑而绵软的,可我在都市的烟火气中,在嘈杂的人潮人海中,耳边却总是想起爸爸妈妈用澡盆给我洗澡时念叨的话:“二娃,二娃,一身黑浃浃,爸爸给你洗,妈妈给你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