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千山寂(311~315)

《剑落千山寂》第三百一十一章 戏台骨音

鬼市的戏台早被烧得只剩副骨架,黑黢黢的梁木在月光下像只展翅的蝙蝠。苏夜踩着碎瓦往上走,锈剑的剑鞘撞在台柱上,发出“咚”的闷响,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悬着的残破幕布,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纸。

“师兄来得比我算的早了半柱香。”幕布后转出个穿青衫的公子,手里摇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的归墟山,却在山尖处点了滴暗红,像滴凝固的血,“看来这孩子的七星钉,确实能引你破阵。”

苏夜把婴孩往怀里紧了紧,孩子睡得正沉,七星钉在衣襟下泛着暖光,与符纸上的朱砂印隐隐相吸。他认出这青衫人袖口的暗纹——是十二楼“算死门”的标记,当年师门被灭前,正是这群人拿着批命的签文,说师父“命犯天煞,需以血亲祭剑”。

“你们楼主呢?”苏夜的锈剑斜指地面,碎瓦在剑尖下簌簌发抖,“躲在棺材里不敢见人?”

青衫人突然笑起来,折扇“啪”地合上,指着戏台中央的木板:“楼主说,让你亲手揭开这层板。下面埋着的,是你师娘当年给你留的‘生辰礼’——可惜啊,你晚了二十年才来取。”

婴孩突然在怀里动了动,七星钉的光透过衣襟,在木板上照出个模糊的轮廓,像口竖着的棺材。苏夜的指尖泛起凉意,二十年前他生辰那天,师娘确实说要送他样“能护着你闯江湖”的东西,后来大火起得急,再没机会问起。

“别磨蹭了。”青衫人往后退了两步,折扇指向那些符纸,“这些都是用归墟山的桃木做的,你每犹豫片刻,它们就往孩子心口多钻分寒气。你瞧,小丫头的嘴唇都紫了。”

苏夜低头,果然见婴孩的唇瓣泛着青,七星钉的光也弱了几分。他不再犹豫,锈剑挥出道寒光,劈开戏台中央的木板,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底下不是棺材,是个黑沉沉的洞口,洞壁上嵌着圈青铜环,环上缠着的锁链,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像有人在底下磨牙。

“这是‘回音窟’。”青衫人的声音带着得意,“你师父当年就是在这里,用自己的指骨给剑主令开的光。你喊他一声,他在底下还能应呢。”

苏夜没理会他的挑衅,借着月光往洞里看。锁链的尽头缠着个模糊的影子,蜷缩在洞底,看轮廓像个人跪坐在那里,背对着洞口,腰间悬着的东西在微光里闪了闪——是枚青铜令牌,与他怀里的半块剑主令纹路相连。

“师父?”苏夜试探着喊了声,洞底的影子突然动了动,锁链发出更响的摩擦声,却没转身。

青衫人笑得更欢了:“你师父被楼主下了‘锁魂咒’,除非用至亲的血喂他,否则认不出任何人。你敢把这孩子的血滴下去吗?”他突然甩出枚银针,直取婴孩的指尖,“还是说,你想用自己的血?”

苏夜的锈剑及时格挡,银针“当”地弹开,钉进旁边的符纸,朱砂印瞬间变黑,冒出缕青烟。他这才发现,那些符纸上画的不是驱邪的咒,是“换血符”——只要沾了婴孩的血,就能借七星钉的灵力,暂时骗过剑主令的认主机制。

“你们想要的不是令牌,是能让令牌认主的血。”苏夜的声音冷得像洞底的风,“师娘当年把七星钉种在孩子身上,就是怕你们用血亲咒控制令牌,对不对?”

洞底的影子突然剧烈挣扎,锁链绷得笔直,竟从阴影里拖出半截断裂的剑——是师父的“断水剑”,剑刃上还沾着暗红的血,与苏夜当年在火场里见到的那抹一模一样。

“师父!”苏夜的锈剑差点脱手,洞底的血突然顺着锁链往上爬,在地面汇成三个字:“别信他”。

青衫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折扇突然指向洞口:“楼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血!”戏台两侧的幕布突然落下,十几个黑斗篷从后台涌出来,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蓝汪汪的光,是淬了“化骨散”的。

苏夜将婴孩护在身后,锈剑在身前划出道圆,剑气撞在黑斗篷的刀阵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地上的符纸,燃起片青蓝色的火。他趁机拽起洞底的锁链往上拉,影子被拖得一点点靠近洞口,露出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果然是师父,只是双眼被挖去,眼眶里嵌着两块青铜片,与剑主令的质地一模一样。

“师娘……在棺里……”师父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令牌……凑齐……才能……”

话没说完就被声闷响打断。青衫人的折扇突然脱手,像支飞镖钉进师父的后心。洞底的影子猛地抽搐了两下,锁链彻底松弛下来,断水剑“当啷”掉回洞底,激起片尘埃。

“可惜啊,没能让你们父子好好叙叙。”青衫人拍了拍手,黑斗篷们再次围上来,弯刀的寒光几乎贴到苏夜的鼻尖,“现在,把孩子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婴孩突然在怀里尖叫,七星钉爆发出刺眼的光,洞底的断水剑竟自己震颤起来,剑刃上的血珠纷纷脱离剑身,在空中凝成把血剑,直取青衫人的咽喉。

“不可能!”青衫人慌忙用折扇去挡,血剑却穿透扇骨,从他锁骨处穿了过去。他低头看着胸前的血洞,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这剑……怎么会认……”

“认主的从来不是剑,是守护的念想。”苏夜的锈剑同时出鞘,剑光与血剑合二为一,瞬间劈开剩下的黑斗篷。他抱着婴孩走到洞口,看着师父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明白师娘当年的话——“归墟的秘密不在令牌,在能让令牌发烫的人心”。

洞底的血不再流动,却在地面慢慢聚成个完整的剑主令图案,与苏夜怀里的半块正好拼合。戏台的符纸已经烧尽,露出后面的砖墙,上面刻着归墟地宫的全貌,比骨牌阵里的地图多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标着“魂火藏”三个字。

苏夜把婴孩往上托了托,孩子的小手正抓着他的衣领,七星钉的光温柔地映着他的侧脸,像师娘当年在他练剑晚归时,举着的那盏油灯。

“我们去找师娘。”他轻声说,转身往后台走——那里的砖墙已经被血剑劈开道缝,露出后面的石阶,通往归墟地宫的深处。

青衫人的尸体还在抽搐,黑斗篷们的残骸在青蓝色的火里渐渐化为灰烬。苏夜踩着那些灰烬往下走,锈剑的剑穗扫过石阶,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回应洞底那声未说完的嘱托。

婴孩在怀里又睡着了,嘴角挂着丝甜甜的笑,七星钉的光透过襁褓,在石阶上投下串小小的光斑,像串引路的星子。苏夜低头看了看孩子,又望了望深不见底的石阶尽头,突然觉得心里那片空了二十年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了。

路还很长,但师父用命护下的线索在手里,师娘用魂火养的希望在怀里,他就不怕。



《剑落千山寂》第三百一十二章 鬼市骨笛

鬼市的灯笼刚挂上,苏夜已踩着碎瓦走到“销金窟”的牌坊下。檐角的铁铃被风撞得乱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他抬手按住腰间的锈剑,指腹蹭过剑鞘上的裂纹——那是今早劈开十二楼杀手咽喉时崩的。

“苏夜?”阴影里钻出个戴斗笠的人,斗笠沿压得极低,声音裹着水汽,“二十年不见,你的剑还是这么急。”

锈剑“噌”地出鞘,剑光扫过对方手腕,带起串血珠。那人踉跄后退,斗笠落地,露出张被烙铁烫花的脸,左眉骨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被师娘用发簪划的。

“赵横,”苏夜的剑尖抵在对方咽喉,“你不该活着。”

赵横突然笑起来,血沫从嘴角往外冒:“师娘的‘骨笛’,你拿到了?”他歪头看向苏夜怀里的婴孩,七星钉在襁褓里泛着冷光,“这孩子……倒是跟师娘年轻时一个模子刻的。”

苏夜的剑又进半寸:“骨笛在谁手里?”

“十二楼楼主,”赵横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说……用骨笛能换这孩子的命。”话音未落,他突然拽住苏夜的剑刃往自己心口按,“师娘的仇,我报了一半……剩下的,看你的了!”

血溅在牌坊的朱漆上,像极了当年师门被焚时的火光。苏夜反手将婴孩塞进背后的襁褓,刚系好结,就听见身后传来骨笛声。那调子阴恻恻的,每个音符都像冰锥往骨头里钻——是师娘当年教他吹的《归墟引》,只是此刻被吹得七扭八歪,带着股血腥气。

他转身时,十二楼的杀手已围上来。为首的黑衣人举着支白骨笛子,笛孔里还嵌着块碎玉,正是师娘失踪的那枚“鸣玉”。“苏夜,”黑衣人笑起来像破锣,“把孩子留下,骨笛借你吹三夜,够你跟师娘的魂对对话了。”

锈剑突然发出嗡鸣,苏夜发现杀手们的脚踝都缠着红绳,绳头系着枚铜钱——跟当年放火烧师门的杂役脚上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师娘临终前说的话:“十二楼的狗,都爱往骨头里穿红绳。”

“穿红绳的,死得都快。”苏夜的剑划出道银弧,第一颗人头落地时,骨笛声突然变调。他趁机矮身踹向最近的杀手膝弯,对方踉跄的瞬间,剑已刺穿他心口。婴孩在背后咯咯笑起来,七星钉的光突然变亮,照得杀手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怪形。

有个杀手甩出铁链,苏夜侧身避开,铁链却缠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狞笑着拽链,却没看见苏夜另只手已摸出枚银针——那是从赵横伤口里挑出来的,针尖淬了师娘传下的“蚀骨散”。银针扎进杀手手背,对方的铁链“哐当”落地,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师娘的药,还够用。”苏夜抽出剑,看都没看倒在地上抽搐的人。

骨笛声越来越急,像是在催命。苏夜突然注意到为首的黑衣人袖口绣着只金乌,跟当年烧账本的火夫臂上的刺青一样。他心头猛地一跳,想起师父说过,十二楼楼主左胳膊上有同款刺青。

“你就是楼主?”苏夜的剑尖指向对方心口,“骨笛是师娘的指骨做的,你也配碰?”

黑衣人脸色骤变,突然将骨笛往地上摔。苏夜眼疾手快,挥剑劈向笛身,却见笛子碎成粉末,里面滚出粒血珠——是师娘当年被生生抠出的心头血,用蜡封了藏在笛子里。

“师娘!”婴孩突然尖叫,声音尖利得像块玻璃。苏夜这才发现孩子不知何时咬开了襁褓,小手正抓着粒血珠往嘴里塞。他慌忙去抢,却见血珠刚碰到孩子舌尖就化作道红光,钻进七星钉里。

杀手们突然集体跪倒,骨笛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归墟引》的调子,只是这次格外规整,像是师娘在吹。苏夜低头看怀里的婴孩,七星钉上浮现出行小字:“十二楼楼主,是你师父。”

他猛地抬头,为首的黑衣人已摘下面罩,露出张跟苏夜有七分像的脸,左眉骨上同样有道疤,只是浅得多。“夜儿,”那人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娘的骨笛,该还给你了。”

苏夜的剑在发抖,不是怕,是怒。他想起二十年前师父把他推出火场时说的话:“活下去,看看谁在背后笑。”原来笑着的人,一直是师父。

婴孩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七星钉的光映着孩子的眼:“爹爹说,吹骨笛的人,都要喝黄连水。”

苏夜突然笑了,锈剑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朵诡异的花。他想起师娘的《归墟引》最后那句总吹跑调,原来不是吹不好,是故意留了个破绽——就像此刻,师父袖口的金乌绣反了翅膀。

“师父,”苏夜的剑缓缓抬起,“师娘的黄连水,我给你备了二十年。”

骨笛声戛然而止。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发紧。苏夜知道,今晚的鬼市不会太平了,但怀里婴孩的笑声清亮,像极了当年师娘在桃花树下教他吹笛时,落在笛孔上的花瓣。

他转身往牌坊外走,锈剑的剑穗扫过赵横的尸体,带起片血雾。婴孩在背后咿咿呀呀地唱,调子歪歪扭扭,却把《归墟引》的破绽唱得明明白白。苏夜的脚步很稳,他知道,前面就是归墟地宫的入口,师娘的骨笛真正的主人,该露面了。



《剑落千山寂》第三百一十三章 鬼市灯影

鬼市的灯笼刚挑到第三盏,苏夜已踩着碎瓦走到“忘忧坊”的残檐下。檐角铁铃被风撞得乱响,像有谁在暗处磨牙。他将婴孩往襁褓里紧了紧,指尖蹭过孩子颈间的七星钉——那枚银钉今晚格外烫,像是藏了团火。

“苏夜?”

阴影里钻出个戴蓑笠的人,斗笠沿压得极低,蓑衣下摆还在滴着水,混着血珠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苏夜的锈剑“噌”地出鞘,剑光扫过对方手腕,带起串血珠。那人踉跄后退,斗笠落地,露出张被烙铁烫花的脸,左眉骨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被师娘用发簪划的。

“是你。”苏夜的剑尖抵在对方咽喉,“赵横,你该在二十年前的火场里化成灰。”

赵横突然笑起来,血沫从嘴角往外冒:“师娘的‘骨笛’,你拿到了?”他歪头看向苏夜怀里的婴孩,七星钉在襁褓里泛着冷光,“这孩子……倒跟师娘年轻时一个模子刻的。”

苏夜的剑又进半寸:“骨笛在谁手里?”

“十二楼楼主,”赵横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说……用骨笛能换这孩子的命。”话音未落,他突然拽住苏夜的剑刃往自己心口按,“师娘的仇,我报了一半……剩下的,看你的了!”

血溅在残檐的朱漆上,像极了当年师门被焚时的火光。苏夜反手将婴孩塞进背后的襁褓,刚系好结,就听见身后传来骨笛声。那调子阴恻恻的,每个音符都像冰锥往骨头里钻——是师娘当年教他吹的《归墟引》,只是此刻被吹得七扭八歪,带着股血腥气。

他转身时,十二楼的杀手已围上来。为首的黑衣人举着支白骨笛子,笛孔里还嵌着块碎玉,正是师娘失踪的那枚“鸣玉”。“苏夜,”黑衣人笑起来像破锣,“把孩子留下,骨笛借你吹三夜,够你跟师娘的魂对对话了。”

锈剑突然发出嗡鸣,苏夜瞥见杀手们的脚踝都缠着红绳,绳头系着枚铜钱——跟当年放火烧师门的杂役脚上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师娘临终前的话:“十二楼的狗,都爱往骨头里穿红绳。”

“穿红绳的,死得都快。”苏夜的剑划出道银弧,第一颗人头落地时,骨笛声突然变调。他趁机矮身踹向最近的杀手膝弯,对方踉跄的瞬间,剑已刺穿他心口。婴孩在背后咯咯笑起来,七星钉的光突然变亮,照得杀手们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怪形。

有个杀手甩出铁链,苏夜侧身避开,铁链却缠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狞笑着拽链,却没看见苏夜另只手已摸出枚银针——那是从赵横伤口里挑出来的,针尖淬了师娘传下的“蚀骨散”。银针扎进杀手手背,对方的铁链“哐当”落地,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师娘的药,还够用。”苏夜抽出剑,看都没看倒在地上抽搐的人。

骨笛声越来越急,像是在催命。苏夜突然注意到为首的黑衣人袖口绣着只金乌,跟当年烧账本的火夫臂上的刺青一样。他心头猛地一跳,想起师父说过,十二楼楼主左胳膊上有同款刺青。

“你就是楼主?”苏夜的剑尖指向对方心口,“骨笛是师娘的指骨做的,你也配碰?”

黑衣人脸色骤变,突然将骨笛往地上摔。苏夜眼疾手快,挥剑劈向笛身,却见笛子碎成粉末,里面滚出粒血珠——是师娘当年被生生抠出的心头血,用蜡封了藏在笛子里。

“师娘!”婴孩突然尖叫,声音尖利得像块玻璃。苏夜这才发现孩子不知何时咬开了襁褓,小手正抓着粒血珠往嘴里塞。他慌忙去抢,却见血珠刚碰到孩子舌尖就化作道红光,钻进七星钉里。

杀手们突然集体跪倒,骨笛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归墟引》的调子,只是这次格外规整,像是师娘在吹。苏夜低头看怀里的婴孩,七星钉上浮现出行小字:“十二楼楼主,是你师父。”

他猛地抬头,为首的黑衣人已摘下面罩,露出张跟苏夜有七分像的脸,左眉骨上同样有道疤,只是浅得多。“夜儿,”那人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娘的骨笛,该还给你了。”

苏夜的剑在发抖,不是怕,是怒。他想起二十年前师父把他推出火场时说的话:“活下去,看看谁在背后笑。”原来笑着的人,一直是师父。

婴孩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七星钉的光映着孩子的眼:“爹爹说,吹骨笛的人,都要喝黄连水。”

苏夜突然笑了,锈剑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朵诡异的花。他想起师娘的《归墟引》最后那句总吹跑调,原来不是吹不好,是故意留了个破绽——就像此刻,师父袖口的金乌绣反了翅膀。

“师父,”苏夜的剑缓缓抬起,“师娘的黄连水,我给你备了二十年。”

骨笛声戛然而止。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得人心头发紧。苏夜知道,今晚的鬼市不会太平了,但怀里婴孩的笑声清亮,像极了当年师娘在桃花树下教他吹笛时,落在笛孔上的花瓣。

他转身往牌坊外走,锈剑的剑穗扫过赵横的尸体,带起片血雾。婴孩在背后咿咿呀呀地唱,调子歪歪扭扭,却把《归墟引》的破绽唱得明明白白。苏夜的脚步很稳,他知道,前面就是归墟地宫的入口,师娘的骨笛真正的主人,该露面了。而他腰间的青铜令牌突然发烫,“归墟”二字像是活了过来,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剑落千山寂》第三百一十四章 归墟夜影

鬼市的灯笼忽明忽灭,像悬在半空的鬼火。苏夜抱着婴孩站在“归墟”牌坊下,指尖摩挲着腰间发烫的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纹路竟顺着指腹游走,在掌心烙出个模糊的印记。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反手将婴孩塞进牌坊石柱的暗格,锈剑出鞘时带起的风,吹得周围灯笼集体偏向一侧。

“夜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师父的声音裹着血腥味飘过来,他已换了身月白长衫,左袖空荡荡的——方才被苏夜削掉的胳膊竟不见伤口,只有圈淡金色的光晕在断臂处流转。苏夜眯眼望去,那光晕里浮着无数细小的血珠,像有活物在里面蠕动。

“师娘的‘蚀骨散’,对你没用?”苏夜的剑斜指地面,剑尖垂着的血珠迟迟不坠,映出师父身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十二楼的杀手竟全员换了银甲,甲片上刻着与七星钉相同的纹路。

师父轻笑一声,断臂处的光晕突然暴涨,化作道血色长鞭抽向苏夜面门:“你以为你娘当年为何要制这毒药?她早算出我会修‘血骨术’,可惜啊……她到死都不知道,这散是用她心头血炼的。”

锈剑与血鞭相撞的瞬间,苏夜只觉一股阴寒顺着剑刃爬上来,仿佛有无数细虫钻进经脉。他借力后退,靴底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白痕,抬头时正看见师父的脸在月光下泛起青灰,左眉骨的疤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十二楼的银甲,是用当年师门弟子的骨殖熔的。”师父突然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嵌着块青铜碎片,与苏夜腰间的令牌正是一对,“你娘把剑主令掰成两半时,大概没想过,我会用半块令牌镇住这具拼起来的躯壳。”

苏夜突然想起婴孩颈间的七星钉——那银钉的质地,与银甲反光时的色泽一模一样。他心头一紧,刚要去摸石柱暗格,就见师父的血鞭已缠上暗格的锁扣,“咔嗒”一声脆响,暗格门被硬生生扯碎。

婴孩的哭声刺破夜色,苏夜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上的锈迹寸寸剥落,露出底下寒光凛冽的本体。他这才明白,师娘当年送他这把“锈剑”时说的“钝刃藏锋”,原是要等今日饮够血亲的血,才能彻底苏醒。

“看来你娘的剑,比她的人懂事。”师父的血鞭卷着婴孩往回扯,却在离他三尺处突然凝滞——婴孩颈间的七星钉爆发出刺目白光,银甲杀手们惨叫着捂住眼睛,甲片上的纹路竟开始渗出黑血。

苏夜趁机欺身而上,剑刃贴着血鞭滑向师父心口。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青铜碎片时,师父突然狂笑起来,断臂处的光晕猛地炸开,无数血珠溅在银甲上,那些杀手瞬间化作血水,原地只留下十二具空荡荡的甲胄,甲胄内侧竟刻满了师门弟子的名字。

“你以为这些年我为何养着十二楼?”师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血珠在空中聚成张巨大的脸,“我在等你把两半令牌凑齐,等你用归墟的地气激活剑主令——当年你娘藏起来的,可不只是半块令牌。”

苏夜突然想起师娘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除了半块令牌,还有张揉烂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归墟地宫的入口,标注着“血祭则开”。他低头看向掌心被令牌烙出的印记,那印记竟与羊皮纸上的阵眼图案完全重合。

婴孩的哭声突然变调,像极了师娘吹骨笛时的调子。苏夜抬头,看见七星钉的白光中浮出串小字:“甲胄为引,血亲为祭,剑主令现。”

“夜儿,动手吧。”血脸在半空扭曲,“用你的血激活阵眼,你就能见到你娘的魂了——她被困在剑主令里二十年,就等这一天。”

苏夜的剑微微颤抖。他想起小时候师娘总在桃花树下教他认字,说“归墟”二字是“回家”的意思;想起师父把他推出火场时,袖角沾着的不是火星,是师娘的头发;想起赵横胸口那道与师娘发簪形状吻合的伤疤……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最终凝成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

“师娘的心头血,根本炼不成蚀骨散。”苏夜突然笑了,剑刃转向,猛地刺向最近的一具银甲,“那是她的‘牵魂血’,用来标记血亲的。你身上的血骨术能挡毒,却挡不住她留在我血脉里的印记!”

剑尖刺入甲胄的瞬间,整座鬼市突然剧烈震颤。十二具银甲同时亮起,甲胄内侧的名字化作金芒飞向牌坊,在半空拼出“归墟”二字。苏夜掌心的印记被金光点燃,他拽过婴孩,将带血的指尖按在孩子颈间的七星钉上——那银钉竟顺着血脉钻进婴孩心口,化作颗跳动的朱砂痣。

“不——!”血脸发出凄厉的尖叫,开始寸寸消散,“你怎么会知道……你娘没告诉你这些!”

“她不用告诉我。”苏夜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她教我写的第一个词是‘信’,不是‘恨’。”

金光越来越盛,牌坊下的青石板裂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地宫入口。苏夜抱着婴孩站在边缘,看见地宫里浮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剑身上缠绕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是师娘的模样。她对着苏夜温柔一笑,身影渐渐融入剑身,长剑突然冲天而起,落入苏夜手中。

剑握在掌心的瞬间,苏夜明白了一切。师娘不是被困在剑主令里,她是用自己的魂滋养着这把剑,等着有一天能亲手斩碎血骨术的邪祟。而师父所谓的“相见”,不过是想借苏夜的血彻底吞噬师娘的魂,夺取剑主令的力量。

血脸彻底消散前,突然传来师娘的声音,轻得像片桃花瓣:“夜儿,回家了。”

苏夜低头,看见婴孩心口的朱砂痣正在发光,与剑身上的纹路交相辉映。他抱着孩子,握着剑,一步步走进地宫。身后的鬼市在金光中崩塌,那些灯笼、牌坊、银甲,都化作光点融入剑身,只留下满地桃花瓣,像是师娘在为他引路。

地宫深处传来流水声,苏夜知道,那里有师娘留下的真正秘密,有归墟的真相,或许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师父没被邪术吞噬前的模样。但他不急了,因为婴孩在怀里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有师娘的温柔,有桃花的甜香,还有他寻觅了二十年的,名为“家”的暖意。

剑主令已现,归途就在脚下。苏夜的脚步很稳,剑光在前方铺开条明亮的路,照亮了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名字——都是当年师门的弟子,他们的魂,终于可以跟着剑主令,真正回家了。



《剑落千山寂》第三百一十五章 地宫血符

归墟地宫的石阶泛着冷白,像被无数人踩过的骨头。苏夜握着剑主令化成的长剑,剑身映出婴孩心口跳动的朱砂痣,那点红在幽暗里格外醒目,像师娘当年绣在他剑穗上的桃花。

“咚、咚、咚。”

石阶尽头传来敲钟声,每声都震得岩壁掉灰。婴孩突然往他怀里缩,小手拽着他的衣襟指向头顶——那里的石缝里嵌着片衣角,青灰色的,是归墟剑派内门弟子的劲装,衣角沾着的血已经发黑,却还能看出凝成的符纹。

“是二师兄的。”苏夜认出那衣角上的补丁,当年二师兄总爱抢他的针线,补出来的补丁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蛇。他剑指石缝,剑气劈开的瞬间,无数张黄符从里面飘出来,每张符上都画着相同的图案:个戴枷锁的人跪在青铜棺前,棺上刻着“归墟”二字。

“苏夜,别来无恙。”

钟声停了,地宫中央的青铜棺突然自己裂开条缝,缝里渗出的血顺着棺身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个巨大的“镇”字。个穿青灰劲装的人影从缝里飘出来,左脸刻着十二楼的蛇纹,右脸却留着道剑痕——是当年苏夜失手砍伤的,他总说“这疤能替你挡灾”。

“二师兄?”苏夜的剑尖微微颤抖,“你不是死在漠北了吗?”

人影笑起来,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死?十二楼的‘血符术’能让人活成符纸,你以为师父为何总夸我‘皮实’?”他抬手扯开衣襟,心口贴着张人皮符,符上的人脸正在慢慢融化,露出底下的青铜——是半块剑主令,与苏夜手中的长剑纹路相接。

婴孩突然尖叫,朱砂痣的光穿透苏夜的衣襟,照得黄符上的图案动起来:戴枷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师兄,他手里举着的匕首正往青铜棺上刺,棺里渗出的血顺着匕首往上爬,染红了他的手腕。

“师娘的棺,是我钉的。”二师兄的人影突然逼近,符纸般的手指划过苏夜的剑身,“师父说,她的魂火太烈,不钉住会烧了整个归墟山。你瞧,这符上的血,都是我从她心口引出来的。”

苏夜的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映出的朱砂痣开始发烫。他想起师娘日记里夹着的字条:“二师兄善绘符,却辨不出‘血符’与‘血咒’——前者锁魂,后者护魄。”原来那些黄符不是镇邪,是用二师兄的血画的护符,怕有人伤了棺里的魂火。

“你在骗我。”苏夜的剑刃压在二师兄心口,“这符上的纹路是‘护魂咒’,师娘教过我,你敢说你不懂?”

二师兄的人影突然扭曲,黄符上的图案开始反转:戴枷锁的人变成了师父,二师兄正用匕首刺向师父的后心,青铜棺上的“归墟”二字在滴血。“师父练‘血骨术’走火入魔,”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钉他,他会把师娘的魂火炼化成邪力!可我没力气了……十二楼的人说,用你的血能补全符咒……”

青铜棺的裂缝突然扩大,里面传出骨头摩擦的声响。苏夜借着剑光往棺里看,赫然见具白骨跪在棺底,指骨上缠着的红绳还在微微晃动——是师娘的头发编的,当年她总说“红绳缠骨,魂不迷路”。

“师娘……”苏夜的喉结滚动,剑身的光突然变亮,照得白骨手腕上的玉镯反光,那镯子是他送的生辰礼,摔过次,缺了角,此刻缺口处正卡着半块青铜令牌。

“凑齐了……”二师兄的人影突然变得透明,人皮符上的血顺着苏夜的剑往上爬,“师父把最后半块令牌藏在师娘的镯子里……只有你的血能让三块令牌合一……”

话音未落,地宫的岩壁突然渗出无数只手,指甲上都涂着朱砂,抓向婴孩心口的朱砂痣。苏夜挥剑格挡,剑气劈开的手化成血雾,却又从雾里钻出更多的手——是十二楼那些被炼成符纸的杀手,他们的魂被血符术锁在这地宫,只能靠吸食魂火续命。

“用剑主令刺棺!”二师兄的人影突然扑向那些手,符身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师娘的魂火藏在棺底的‘归墟石’里,令牌合一能唤醒她!”

苏夜不再犹豫,剑主令化成的长剑带着他的血,狠狠刺向青铜棺。“轰”的一声巨响,棺身裂开的瞬间,无数道金红相间的光从里面涌出来,像师娘当年教他吹的《归墟引》旋律,在空地里盘旋成圈。

婴孩心口的朱砂痣突然飞出来,与三块合一的剑主令撞在一起。金光中,个穿红衣的身影渐渐凝实,正温柔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针线还在动,绣出的桃花落在苏夜的剑穗上,瞬间鲜活起来。

“夜儿,终于等到你了。”师娘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二师兄没骗你,他守了这棺二十年,符身快撑不住了。”

苏夜转头,看见二师兄的人影在金光里慢慢消散,最后化作张黄符落在青铜棺上,符上的“护魂咒”终于完整,闪着温暖的光。那些抓来的手早已不见,地宫里只剩下归墟石散发的柔光,岩壁上渐渐浮现出无数名字,都是当年师门的弟子,每个名字旁边都刻着朵小小的桃花。

婴孩在怀里咯咯笑,伸手去够师娘的衣角。师娘的身影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朱砂痣重新回到婴孩心口,只是这次更亮了,像颗小小的太阳。“这孩子是用我的魂火养的,”师娘看着苏夜,眼里的光比剑主令还暖,“她叫‘归归’,以后就当你的妹妹吧。”

金光渐渐淡去,师娘的身影化作点点星火融入归墟石。青铜棺缓缓合上,棺身新刻的字在光里闪着:“归墟非墟,是为家。”

苏夜抱着归归,握着剑主令化成的长剑往地宫外走。石阶上的冷白被晨光染成暖黄,他低头看归归,孩子正吮着手指笑,心口的朱砂痣和剑穗上的桃花交相辉映。

他知道,十二楼的余孽或许还在江湖游荡,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或许没完全揭开。但此刻握着家的念想,抱着血脉的延续,脚下的路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归墟山的风从地宫口吹进来,带着桃花的甜香。苏夜抬头,看见阳光穿过洞口照在剑身上,折射出的光在岩壁上拼出四个字:

千山寂,归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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