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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配角:芸佳妍林墨池

简介:在林墨池看来,张明远这人也该死为了这点东西就能出卖朋友,不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林墨池还有其他打算,这个张明远先放一放这件事远没有张明远说的这么简单如果赵山只为了霸占芸佳妍,方法有很多赵山是保卫科科长,还有一个副厂长的老爹,利用职权很容易玩死上任那个脑残选手这件事有个最大的疑点...赵山对张明远进行威逼利诱陷害林墨池,这没啥可说的,但是为什么偏偏要拿自己当诱饵呢?换个人物...

在林墨池看来,张明远这人也该死。

为了这点东西就能出卖朋友,不值得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林墨池还有其他打算,这个张明远先放一放。

这件事远没有张明远说的这么简单。

如果赵山只为了霸占芸佳妍,方法有很多。

赵山是保卫科科长,还有一个副厂长的老爹,利用职权很容易玩死上任那个脑残选手。

这件事有个最大的疑点...

赵山对张明远进行威逼利诱陷害林墨池,这没啥可说的,但是为什么偏偏要拿自己当诱饵呢?

换个人物,这件事也成立,可赵山白白挨了一顿毒打。

这明显就是赵山故意为之。

如此一来,给外人造成一种错觉,林墨池与赵山有个人恩怨。

那么无论林墨池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

还有林墨池在出狱前突发疾病,更是不合理,明显有人不希望林墨池活着走出监牢。

能在后世白手起家,将生意做大,林墨池当然是心细如发之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关键点。

将前后事情串联起来,全都说明赵山在极力隐藏某件事。

可是林墨池的记忆中,没有得罪赵山的经历啊。

“林墨池真是个猪脑子!哎...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嘛。”

既然这件事自己已经插手,那么就要搞他个水落石头。

无论是为了郁郁而终的林家二老,还是历经苦难的芸佳妍母女,林墨池不准备袖手旁观。

事情已然有了眉目,暂时不宜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赶紧改善母女俩的生活条件。

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林墨池直奔百货大楼。

与此同时,赵山家里,赵氏兄妹并排坐在棕色人造革弹簧沙发上。

茶几上的放着两只玻璃茶杯,嫩绿的竹叶青根根倒悬,茶水早已经凉了。

“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你不是说林墨池回不来了吗?”

赵晓慧,赵山的妹妹,急的脸色通红。

之前被林墨池堵在家中,转而直奔厂里找自己哥哥,转了一大圈才听人讲,哥哥又缠着芸佳妍去了。

“我特么哪里知道啊!这帮孙子收了钱不办事!”赵山说的咬牙切齿。

对于林墨池的突然出现,赵山更是感到无比诧异。

按理说,不应该啊!

这段时间,赵山很是春风得意,自以为安排的天衣无缝,对方也没传来其他消息,满心欢喜的以为林墨池已经死了。

“哥,要不给爸打个电话吧,让他赶紧回来。”赵晓慧试着建议,也不敢真的触怒哥哥。

“放屁!咱爸正是上台阶的关键时候,你给他上眼药呢?再说了,他在外地开会,能随便回来吗?”

赵山是赵家长子,在厂里大小也是个干部,多年养成的脾气说来就来。

“那你说怎么办呀?万一...万一...”

“没什么万一!当初林墨池被抓进去的时候,就没传出任何风声来,这说明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退一步讲,就他那脑子,即便知道了也白给。”

赵山想当然的还是按照林墨池之前的秉性来判断。

“那我现在住的房子...”赵晓慧显得忧心忡忡。

“嗯,这确实容易招惹是非。”赵山沉默了片刻。

这种厂里分配的平房,入住条件有很多。

比如婚配、工龄、职称.....关键是即便达到要求,还得等有空房腾出来。

可是赵晓慧才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也不曾结婚,就能住进让人羡慕的宽敞平房中,其中猫腻不言而喻。

放在之前,厂里职工碍于副厂长赵远方以及赵山的权势,敢怒不敢言。

可是现在嘛...多了林墨池这个愣头青。

“这样吧,你先搬出去,随便租个房子。等过了这个风头,看看情况再说。”赵山缓缓说了一句。

“哥!你该不会是想把房子还给林墨池吧,他没这资格啊!”

赵晓慧极其不情愿,抛开租房子需要额外支出不说,毕竟不如自己房子住着舒服啊。

“狗屁!他林墨池算老几啊!老子就是派人把房子拆了,也轮不到他!行了,这事我自有安排,你就抓紧时间搬家吧。”

“那好吧...咱可说好了,风头过去之后,你可得给我再安排一套房子。年底我就要结婚了,对方可是大学生,没个房子多让人瞧不起。”

赵晓慧嘬着牙花子,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知道了知道了,女生外向!你哥我还没结婚呢,你着个什么急啊!”

赵山这话,赵晓慧不敢接茬。

自己只有初中文凭,好不容易搞定了厂里新来的一个大学生,当然要抓紧啦。

赵山大了赵晓慧好几岁,迟迟不肯结婚,那是因为还没玩够。

赵晓慧离开之后,赵山思来想去抄起旁边的话筒,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老三,你通知一声,让所有人把事情先停一停...对,对...什么时候恢复?等我消息...少特么废话,执行照办!”

重重的挂断电话,赵山重重的靠在沙发靠背上,揉着太阳穴。

不知怎的,自打见到林墨池,这右眼皮突突直跳,心绪不宁。

暗自盘算了一阵子,自觉应该出不了大问题,这才起身。

从卧室里柜子里拿了四条‘石林烟’,分成两组,用报纸细心的卷好,全都放入袋子里,这才出门而去。

好巧不巧的,赵山刚刚出了家属区大门,迎面正好撞见林墨池两手拎着东西往院里走。

二人视线交错,谁也没说话,擦肩而过。

“这个王八蛋活得像个人一样,等着吧,老子肯定让你生不如死。”

林墨池暗暗嘀咕了一句,不动声色的往里面走去。

在他心里,早已判了赵山死刑,不过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残忍的惩罚,嘿嘿嘿...

赵山身影没入拐角之后,停下脚步,暗暗思量。

刚才林墨池拿着一个小米袋子,还有一提肉。右手袋子里鼓鼓囊囊的装着不少东西,不知是何物。

林墨池有钱买这些东西,不足为奇,毕竟蹲了几年大牢,多少也能攒下一点儿钱。

不问可知,这是给芸佳妍娘俩买的东西。

“这个二货,既然这么在乎她们俩,这事儿就更好办了,嘿嘿嘿...”

赵山冷笑几声,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只要自己稍微动动手脚,光是生活的压力都能压垮林墨池和芸佳妍,更无暇顾及自己这边的事情了。

指望林墨池这个戴罪之身出去赚大钱,别逗啦!

若是林墨池真敢头脑发热动粗,赵山求之不得。


出狱之前那段时间,林墨池想的很清楚。

利用自己超前思维和信息不对称优势,东山再起并不是难事,只不过需要点时间和启动资金。

原本前任林墨池被人构陷入狱,并在狱中蹊跷发病,这些因果自己不想牵扯进去。

不过现在的情况嘛...那就两个事并成一个事,一勺烩了。

事情的起因,都是源自这个张明远,这正是林墨池来此的原因。

张明远与林墨池同是化工厂三车间的工友,这人平时老实巴交,总受人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

之前那个林墨池,往好了说是仗义执言讲义气,往差了说做事冲动没脑子。

林墨池帮过几次张明远,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张明远其实比林墨池大两岁,早早成家立业,媳妇也算小有姿色。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媳妇身上,有病!

没有公主命,患上公主病,特别爱攀比。

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厂里的男职工眉来眼去,有说有笑。

因为这事两口子没少闹矛盾,每次的结果都是张明远被人家一顿狂抓乱挠,媳妇负气出走。

至于媳妇去哪里了,厂里风言风语有很多。

林墨池来到张明远家门前,提鼻子一闻,一股子腥酸之气。

门外放着一些咸菜坛子的碎片,还未来得及扔掉。

“张明远在家吗?”林墨池轻喊一声。

“来了!”

很快里面传来淅淅索索整理东西的声音,没多久张明远打开房门。

四目相对,二人同时愣住了。

“怎么是你?”

“你这是?”

张明远眼中露出慌乱,而林墨池好悬笑场。

此刻张明远身上还散发着咸菜坛子同样的味道,脸上挂着几道抓痕,模样甚是凄惨。

嘿!自己还真蒙对了,张明远又被媳妇打了。

视线余光扫了一下这个单间,没有发现张明远媳妇的身影。

“怎么?老朋友相见,不请我进去坐坐?”

林墨池饶有意味的盯着张明远的眼睛。

“啊?哦,进...进来吧。”张明远的脑子一片混沌,结结巴巴的让开门口位置。

哼!林墨池心中冷笑,迈步进屋。

五年未见了,屋中的陈设竟然没啥变化,只不过换了一个屋子而已。

一张双人床横在最里面,还有掉漆的衣柜、修补了若干次的桌椅板凳。

切!五年多还是这个糗样,没啥长进。

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林墨池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转头看向张明远。

好半天过去了,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张明远就那么站着,像个犯错等待受罚的学生,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扯着肥大的裤边,显得局促不安。

“我刚出来,还没吃饭呢,给我弄一口呗?”

既然已经来了,林墨池反倒是不着急了,肚子确实空唠唠的。

“啊?哦。”

张明远猛地惊醒,转身拨开橱柜的玻璃门,摸出两个剩馒头,一碟咸菜。

“这是...是早晨剩下的...”

“行了,我不介意,这就挺好。”

看着张明远哆哆嗦嗦的样子,林墨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咬了一口冰冷的馒头,林墨池顿时皱紧眉头,拿起旁边的白色搪瓷缸子,猛地在桌上砸了一下。

“倒点水啊!没个眼力见儿!”

“诶诶。”

林墨池故意为之的小动作,吓得张明远又是一个激灵。

张明远提着镂空铁皮暖瓶,手都在颤抖,不少热水洒到了桌子上。

他越是表现的如此不安,越说明林墨池猜的没错。

这人心里有鬼!

林墨池抬起茶缸猛地抿了一口,紧接着,‘噗’的一声,一口热水混合着馒头残渣喷了张明远一身。

“你要烫死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兑点儿凉的。”

张明远顾不上身上的污物,慌里慌张去拿凉开水。

林墨池冷眼看了一下对方,要的就是这个气氛。

“貌似你对不起我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吧?”

林墨池的话音刚落,张明远一个趔趄,凉水杯从手中滑落,啪嚓碎了一地。

“你...你...都知道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张明远吓得浑身颤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玻璃碴子瞬间刺破膝盖,地上殷红一片。

“说说吧,看看你说的和我知道的是不是一样。要是有所隐瞒,那就真对不住了,我这几年牢也不能白坐,你说是吧?”

林墨池说话间依旧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透着无边的冰冷。

张明远哪里经受得住这种考验,无论是林墨池出狱的身份,还是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早已吓破了胆。

其实对付张明远这种人,根本用不着费神,林墨池还有更多的打算。

“池子,我说我都说,你能不能不要去检举揭发我,我不能失去这个工作,我媳妇会跟我离婚的。”

张明远鼻涕眼泪一大把,磕头如捣蒜。

“少特么废话,赶紧说正事,老子没空跟你这种人扯淡!”

林墨池一声恶骂,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是是是...”

张明远抹了一下已经流到嘴边的鼻涕,这才将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

其实他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也不是关键角色。

那是林墨池跟芸佳妍领证的第三天,张明远突然找过来,说自己媳妇又跑回娘家了,心烦想要喝两杯。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林墨池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没当回事。

二人喝着喝着,话题就扯到赵山身上。

张明远当时似乎有些犹豫还难以启齿,不过在林墨池的追问下,还是说了一些话。

赵山在背后逢人就说,芸佳妍是个人尽可夫的臭女人,早就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过关系。

还说林墨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没准儿哪天就当了人家孩子的后爹,还蒙在鼓里呢。

听到这种话,林墨池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当场掀了桌子,提着酒瓶子直奔赵山家中。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说,赵山被打成重伤,林墨池判了五年。

“哼!就这些?这可跟我知道的版本不一样啊,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林墨池冷笑一声,虚虚实实继续套话。

“我真的只知道这些,全都是那个赵山逼我做的。他说要是不按照他的要求做,就把我给开除了。”

张明远哭的伤心至极,不知道是因为对不起朋友,还是担心赵山报复。

“赵山就没给你许诺点什么好处?”

林墨池轻蔑的笑着,以自己对赵山的认知,这个家伙极为阴险,恩威并施才是正确做法。

“有有有,他给我了30斤细粮票,还有五斤肉票,另外...另外还许诺我晋升职称。”

张明远也是吓坏了,一股脑的全说了。

林墨池这个犯人的身份对普通人来说很有威慑力,何况是张明远这个怂包。

“晋升职称?呵呵!”林墨池都被气笑了。

瞧着张明远家里的条件就能猜得出,被人用过之后,一脚蹬开了。

“肉票和粮票呢?”

林墨池摊开右手,勾了勾手指。

“在,都在,我一张都没敢花,也不敢让媳妇知道这些东西。”

张明远手扶地面,痛苦的站起身,一瘸一拐来到床边。

连续从床底下拖出几口箱子,从压箱底的位置翻出一摞票子。

“池子,全都在这了,就当是哥哥给你赔不是,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张明远弯着腰低着头,态度极为诚恳,哪成想换来的是林墨池一声怒喝。

“滚你妈的蛋!为了这点东西,就把老子给出卖啦?你特么良心让狗吃了!这事没完!”

林墨池可不是上任那个选手,几滴眼泪几句好话就能让自己心软。

“那...那要不我再给你加点儿。”

张明远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不到十块钱,眼看着林墨池依旧面沉如水,又开始翻箱倒柜。

一沓皱巴巴的小面额钞票,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家里就剩这些了,你也知道你嫂子那个德行,工资都被她拿走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

“闭嘴!少拿那个烂货恶心我。”

林墨池极其不耐烦的打断对方,扫了眼桌上的一堆毛票,大概有个六七十块钱。

这个年月,国营单位普通职工一个月平均收入差不多是五十多块钱,有高级职称或是领导岗位,收入另算。

粮票、肉票、角票,全都被林墨池揣进兜里,这本就是他来此的目的之一。

眼看着林墨池收了东西,张明远似乎松了一口气。

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又说了一句,“那个我听说,只是听说,这几年赵山总缠着弟妹小芸,好像还动手打过她几次。”

“什么?!”

林墨池都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了,听见这句话一脚踹在桌子腿上。桌子应声倒地,东西散落一片。

“这个王八蛋,他找死!”

林墨池额头冒出青筋,牙关紧咬。胸口起起伏伏,一口闷气无处发泄。

冷静!冷静!林墨池暗暗告诫自己,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里已经探不出其他消息,林墨池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

张明远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见林墨池冷笑几声,“张明远,别以为咱俩的恩怨就算完了,我这五年牢不是白坐的。从这个月起,你的工资分一半给我,什么时候老子开心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说完之后,林墨池摔门而去,徒留呆若木鸡的张明远。

1985年,夏末,江南省,中江市第一监狱...

“1024!你的刑期已满,收拾东西,跟着管教,办理出狱手续。”

“出去好好做人,别再回来啦!”

随着道道闸门开启,监狱一侧的小门吱嘎作响,一个人影迈步而出。

林墨池穿着一身泛白的蓝灰色衣裤,脚上蹬着早已磨平了纹路的绿胶鞋,拎着布袋子站在门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抬头四顾,门前只有一条马路,周围俱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阳光有些刺眼,明净的天空中蓝白辉映。

“呵呵,这就算是从头再来了吧。”

林墨池紧走几步,来到路边的公交站牌处,等待直通市区的2路公交。

林墨池今年二十六岁,刚刚吃了五年牢饭出来,但是这具身体早已换了主人。

没错,林墨池是重生者,来自2021年。

后世的林墨池,是沪市知名的企业家。

出身微末,白手起家,二十几年的光景亲手打造了一个即将上市的集团。

年逾四十,未曾婚配,一心扑在事业上,绝对是八星八箭级别的王老五。

周围的人不是高管就是企业家,白天工作晚上应酬,灯红酒绿莺莺燕燕,终于搞垮了身体。

一次酒醉出了意外,醒来之后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林墨池,幸也不幸。

幸运的是,死后意外重生。

倒霉的是,重生在一个囚犯身上,白白替人家坐了半个月的牢。

原本那哥们儿再有一个月即将刑满释放,身体康健的他,不知怎的突然犯病,终于给了新任林墨池重生的机会。

这事确有蹊跷,但新任林墨池重生之后,也未曾提过什么,殚精竭虑终于挨到了刑满释放的时间点。

度过了重生初期的迷茫,对于即将拥抱崭新的时代与生活,林墨池充满了信心。

1985年是经济改革的分水岭,来早了不如来巧了,一个波澜壮阔风起云涌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既然让哥们儿重生了,那就要活出个花样,多好的年代啊。

林墨池带着笑意,盯着山路弯道尽头出现的公交车,吭哧吭哧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刚刚迈步上车,原本稀稀拉拉的七八个乘客,一股脑的移动到后方去了。

嗯?林墨池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

从这个地方上车的人,要么是出狱的犯人,要么是犯人家属。

自己手上拎着的那个小布兜,清晰的印着‘中江市第一监狱’,身份不言而喻。

呵呵!

面对众人略带恐惧和嫌弃的眼神,林墨池全然不在意。

“去哪儿啊?”女售票员侧身坐在车门旁的专座上,不耐烦的问道。

“化工厂。”林墨池淡淡的回答。

“两毛!”

女售票员的语气依旧那么不客气,接过林墨池递过来的两毛钱,撕张小票给他,立马转头目视车辆正前方。

林墨池随便寻了个就近的位置坐好,又惹的售票员一阵白眼。

不过有件事让女售票员感到诧异。

按理说,刚刚刑满释放的人员,总要带着一些固有的表情特征。

要么是凶神恶煞,改造失败,亦或是唯唯诺诺,自惭形秽。

这些负面情绪在林墨池脸上看不到,只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淡然,眼底深处偶尔闪过一抹别样的光芒。

林墨池若是知晓对方心中想法,必定微微一笑。

有种东西叫做兴奋!

无论是死后重生,还是面对这个时代,都让林墨池心中燃起一团烈火,恨不得现在就大展拳脚。

公交车沿着山路蜿蜒而行,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山体右侧下方冒出一大片建筑,映入眼帘。

从林墨池的角度望过去,一览无余。

中江市只是江南省三线城市,楼层普遍不高,六七层已经算是显眼的建筑了,大多都是平房。

视线极远处矗立着一些高大烟囱,像根儿细棍子一样,冒着青烟捅着天。

那片区域正是林墨池的目的地,中江市化工厂。

公交车行驶在郊外山路上,好几回发动机都像是要造反一样,蹦蹦跶跶就是不肯提速。

好不容易进了市区,终于能够平缓行驶。

看着街道两旁的景色,林墨池心中只有好奇,没有失望。

此时行走在街上的人们,大多衣着朴素,偏蓝偏灰的暗色调。

偶尔能够瞧见有人穿着‘的确良’衬衫,蹬着一双锃亮的皮鞋,都要惹来旁人不少艳羡的目光。

夏末之际,中江市依旧闷热。

偶有年轻女孩子们穿着带袖的连衣碎花长裙,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至于那些带着蛤蟆镜,穿着喇叭裤的潮流前沿人士,总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年轻真好啊!”林墨池嘟囔了一句。

售票员就坐在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群嬉闹的年轻女孩。

“真不要脸!”

“哎...”林墨池苦笑。

算了,懒得跟你们解释。

这些人瞧不起自己无可厚非,罪犯的身份到哪儿都要矮人一头,那又能如何?

燕雀巢林不过一枝,硕鼠饮河不过满腹。

眼界不同,多说无益。

车子晃晃荡荡终于靠近那些大烟囱,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异味,有些刺鼻。

“化工厂到了,要下车的乘客,抓紧时间下车。”

说话间,售票员还不忘瞪了一眼林墨池。

没理会她的白眼,林墨池不疾不徐的下车。

原本身体的主人,父母都住在这里的家属区,在化工厂干了大半辈子。

不管怎么说,林墨池也要找个落脚地啊。

要是不麻烦的话,等将来赚了钱,也顺带着帮上任林墨池,赡养一下二老。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家属院里空荡荡的。

家属区前方是一排排低矮的小楼房,这都是干部级别才有资格入住的。

林家的房子在后面,狭窄拥挤的平房区。

凭着记忆,林墨池来到‘自家’门前。

既然是上班时间,林家二老也不到退休年纪,家里应该没人,可现在却发现房门没有上锁。

“爸,妈,我回来啦。”林墨池调整了一下心态,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这几年都没见到两位老人,总得给他们点儿适应期,自己也需要一定的心理准备。

“谁呀?喊什么呢?”屋中传来一个声音。

屋门猛地打开,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女人皱着眉头盯着林墨池。

“你找谁呀?”

“这...这不是林家吗?我找林兴国,我是他...”

“走走走!哪年的黄历了。”

未等林墨池说完,女人极其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就要关门。

“等等!”林墨池用脚卡住门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要干什么?你敢耍流氓,我就敢喊人。”女人一脸警惕的后退半步,伸手抄起门边的扫把。

“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林兴国在哪?”林墨池没有挪脚,脸色阴郁,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面前这个女人也算有几分姿色,但是趾高气昂的态度,让林墨池极为不爽。

“你...你...”

直到此时,女人终于开始认真打量林墨池。

当看到他手中那个布兜的时候,女人眼睛猛然瞪大,再看看这张五年未见的面庞,仿佛见鬼了一般。

“你是林墨池?快来人啊!有人逃狱啦!林墨池回来啦!”

连续几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震得林墨池耳朵嗡嗡作响。

旁边几间屋子纷纷有人探出头来,一瞧见林墨池真的回来了,赶紧缩回脑袋。

有那胆大好事的家伙,悄悄出门,直奔派出所。

哼!林墨池心中冷笑,也没理会这些人。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就问你一句话,林兴国住在哪里?”林墨池加重了语气,眼睛瞪得滚圆,气势咄咄逼人。

“我...我...”瞧见没人过来帮忙,女人终于慌了,“林兴国老两口几年前就死了,这是单位分给我的房子。”

“死啦?!”林墨池心中一惊。

一愣神的功夫,面前女人猛地推了他一把,反手锁好房门。

隔着玻璃和帘子,女人靠在门边,胸口起起伏伏,吓得够呛。

遭了,得赶紧通知我哥,林墨池回来了,他肯定要报复!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林墨池脱离视线范围,女人这才赶紧换衣服,直奔工厂,找自家哥哥去了。

林墨池拎着东西走进院子就开始东张西望。

“怎么没瞧见豆豆呢?”

这都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芸佳妍肯定已经走了。

林墨池故意在街上拖延了一会儿,就是不想碰到芸佳妍。

现在这种时候,心结打不开,说什么都没用。

再说了,也不是自己造的孽啊!

难道豆豆在家里睡觉?

想及此处,林墨池加快脚步,走到煤棚区域。

“豆豆?豆豆?”

林墨池轻声喊着,很快煤棚里面传来豆豆稚嫩的回应。

“我在家呢,是谁呀?妈妈上班去啦,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去玩。”

“这...这...”林墨池闹心死了。

肯定是芸佳妍担心自己会来找豆豆,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把这么小的孩子锁在煤棚里,于心何忍啊?

当然了,这煤棚就是她俩的家。

紧走几步,蹲在门前,透过门缝能够看到一只大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这种煤棚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面黑漆漆的,好造孽啊。

“豆豆,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林墨池好悬没忍住眼泪。

“不怕,每次我惹妈妈生气,她都不让我出去玩。”

豆豆的回答极为懂事,好像真的是自己错了一样,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你为什么惹妈妈生气啊?”林墨池已经猜到了,就是想确认一下。

“每次我要找爸爸的时候,妈妈就会哭,然后就生气了。”

豆豆与林墨池分开不过三个小时,仿佛有种天然的依赖和信任,明显违背了芸佳妍的嘱咐。

“那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等妈妈下班,好不好?”

“嗯...”

里面响起拖动板凳的声音,豆豆安安静静坐在门缝边,看着家门外的林墨池。

隔着门板,避开豆豆的目光,林墨池擦了一下眼角。

哎!老天爷你赢啦!

若说之前林墨池只想改变母女的生活境遇,顺便帮前任报个仇。

但这一刻,林墨池心软了。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吧!

父女二人隔着门板对话,大多是林墨池问一句,豆豆答一句。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有限的,很多事情需要林墨池自行脑补。

不过也够了,至少让林墨池确定了几件事。

芸佳妍一次都没有打骂过豆豆,除了今天中午吼人的那一幕。

这些年母女二人没吃过肉,反正豆豆没见过。

豆豆还记得有几次自己半夜饿醒,看到母亲在哭。

陪着豆豆聊天,林墨池是又心酸又感慨,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

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没有手表只能粗略的估算。

不能被芸佳妍堵在这里,容易激化矛盾,也得给冰山美人一段适应时间。

米袋子放在门口,一斤肉堆在上面,剩下的细粮票和肉票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豆豆,等你妈妈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她,这些东西是我借来的,记住了吗?”

“还有给你买的这套衣服,也是借钱买的,一定要记住,说是借的!”

“嗯,我记住了。”

豆豆也不知道塞进门缝里的是什么东西,一张张捡好,紧紧攥在小手里。

“好了,我得走啦,明天再来看你。”

林墨池站起身,锤了锤酸麻的双腿。

正欲转身离去,豆豆猛然间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我...”林墨池闪过一丝犹豫,“你希望我是你爸爸吗?”

还没等豆豆回答,煤棚外侧拐角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林墨池不敢耽搁,猛然纵身双手挂在屋檐处,三脚两脚翻到煤棚顶上。

上面堆积着很多杂物,烂家具破箩筐,刚好可以隐藏身形。

“小芸啊,你咋这么固执呢。今天我从厂里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要清退部分临时工,搞什么开...开源节流,提高效益。

你可得上点心,那个赵山没准儿就要动坏心思,谁上谁下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王姨看似热心,估计还在琢磨收人家礼物的事情。

不把芸佳妍拿下,自己那些礼物就得退回去,舍不得啊。

“王姨,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芸佳妍也不好动怒。

“你这丫头,死倔!我跟你说,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个周末必须要抽空跟人家见一面。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得带着笑脸去。

前前后后你欠我六十多块钱,也有小半年时间了,我可一直没催过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你必须办了。”

王姨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估计被男方催的不行。

“我...王姨,我这里还有三十几块钱,先拿给你。剩下的,等我发了工资立马就还给你,别逼我行不行?”

芸佳妍眼圈顿时红了,颤抖着双手从兜里摸出林墨池给的那三十几块钱。

“哼!就你那个临时工身份,一个月二十几块钱,多久才能还清啊?还钱之后带孩子喝西北风去啊!”

“我还告诉你了,要么今天就还钱,要么就答应人家见一面。”

王姨这么一说,芸佳妍顿时失了方寸,双手扯着衣服下摆,揉搓半天不肯说话。

看到芸佳妍踌躇不定,王姨马上换了一种口气。

“小芸啊,也不是我在逼你,其实都是为你好。你想想,等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没准儿哪天王姨还得求到你头上呢,你说是不?”

面对王姨的软硬兼施,又想到六十多块钱的外债,压得芸佳妍透不过气来。

“我...我...”芸佳妍结巴了半天,微微点头,“那好...”

“那好像不可以!!!”

林墨池听了个真真切切,猛地吼了一声,从房顶一跃而下。

“哎呀妈呀,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王姨吓了一个哆嗦,见鬼一样看着从天而降的林墨池。

没有理会芸佳妍和王姨惊愕的目光,林墨池面带怒意的走到二人近前。

“我们家小芸欠你多少钱,我来还!”

林墨池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这个王姨貌似和善,实则是个小人。

软硬兼施,还真是小有手段呢!

估计从借钱之初,就打着要挟的心思呢。

“你?你哪来的钱?就算有钱,估计也是偷来抢来的吧?”王姨带着鄙夷的目光,嘴角已经咧上天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你要是在这倚老卖老,别怪老子不客气啊!”

对付这种没见识的老媒婆,林墨池也不打算啰嗦,眼睛一瞪,拳头攥紧,骨节咔咔作响。

“你...你...你看看他,这就是你等的男人?动不动就打人,我看是没改造好吧?”

王姨被林墨池的气势给吓到了,挪了两步闪到芸佳妍身侧。

“够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非要把我逼死才开心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芸佳妍带着哭腔终于开口了。

先不说林墨池有没有钱,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着实让芸佳妍内心触动了一小下。

可这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毛病,真的受不了。

当初若是没有那么冲动,何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行,咱先不说这个。”林墨池知道芸佳妍心里想什么,赶忙掏出兜里全部的钱。

“给你!以后少特么来烦小芸!”

林墨池憋着气,一沓零钱径直摔在王姨身上。

“嘿?你一个欠钱的人,神气什么,我可告诉你...”

王姨还想说点风凉话,顿时打住。

林墨池眼睛都已经红了,额头冒气青筋眼看就要发作。

“行,你们两口子厉害,我还不愿意帮了呢。”

王姨蹲下身捡起所有的零钞,当着二人面数了起来。

“这还差三块二呢?”

话音刚落,芸佳妍及时数了几张零钞递过去。

拿到还款,王姨脸上仍旧带着遗憾,嘟嘟囔囔转身离去,“什么玩意啊?一出来就花女人的钱,烂泥扶不上墙!”

林墨池真想给她一巴掌,碍于自己身份特殊,有些施展不开啊!

总算把人送走了,林墨池一转身,却瞧见芸佳妍泪水狂涌。

“你...你又干什么去了,哪来的这些钱?刚刚出来,你又想进去啊?”

六十多块钱,抵得上临时工两个半月的工资,芸佳妍能不着急嘛。

“请你放心,我没干坏事,这钱都是干净的。怎么说我也有几个朋友,借点钱不过分吧?”

干净吗?当然!

张明远陷害自己,拿他点儿钱不过分。

“我求求你,别再折腾了,行吗?”

芸佳妍的误会太深了,更不相信有人会借钱给林墨池。

自打林墨池进了监狱,曾经那些所谓的朋友,全都绕着芸佳妍走。

“算了,不说了。不过你放心,这些钱真的来路干净。我会想办法抓紧赚钱,让你和豆豆搬离这里。眼看着就要入秋了,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有些事林墨池说不清楚,更不敢说出口,只能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最后看了一眼芸佳妍,又看看门缝中那只大眼睛,林墨池无奈转身离去。

芸佳妍许久没有回过神来,总感觉林墨池仿佛变了一个人。

说话干脆利索,做事情有节制,偶尔一句暖心话透着责任和担当。

他真的变了吗?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猛然瞧见放在门口的米袋和肉,马上意识到一件事,慌里慌张冲向家属院大门,林墨池已经没了踪影。

不管林墨池这钱是怎么来的,他现在又变得身无分文。

一天之内给了自己两次钱,他晚上怎么过呀?

可不能去偷去抢啊!芸佳妍流着泪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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