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劳动记忆
“热爱劳动”这个词,对我而言真的不止是个词语,它是真情实感、血肉之魂,是做人的风骨、幸福的源泉。下面我就唠唠一个小女孩热爱劳动的故事。
一、记忆深处
我记得好像是从刚记事儿时开始,父母给我的印刻,便是披星戴月、起早贪黑的勤劳形象。生逢上世纪那个“一穷二白”“大干特干奔小康”的时代,父母的生活中,似乎没有“休息”这俩字。大概小孩子在似睡非睡与似醒非醒时的记忆最深刻吧!小时候,父母总是在凌晨三四点钟我还似醒非醒的时候就起床忙活赶去生产队参加劳动,又总是在深夜漫天星辰我似睡非睡的时候从生产队收工回来。我便在无数个这样的凌晨和这样的夜晚,用小小而深深的潜意识,体会着我吃到嘴里的那一口粗粗的玉米饼子、那没有什么味道的地瓜干儿、爷爷奶奶碗里的药,都是来自父母辛勤的劳动付出。小时候学那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时,我们这些农村长大的孩子,真的不需要背诵,只要读一遍就朗朗上口了。因为,这样的场景,天天在身边上演,并且是本色出演、倾情上演。而且,如上所述,他们是披星戴月地劳动,又何止日当午时啊。但不管怎样,那时候的父母仍然是快乐的,这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们也是非常年轻、对美好生活满怀憧憬的,虽然有累有苦也有愁,但我却也总能在迷迷糊糊的睡醒之间,听到他们边做饭边聊一些生产劳动中的趣事。父亲天生幽默,又有看老书的爱好,他能用非常诙谐生动的方言土语,将人、事、物描述得栩栩如生、令人捧腹。因此,二小队的那些年轻人在农闲时节,都喜欢来我家听父亲讲书讲笑话。总之吧,我在孩童时代的最初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父母的勤劳,以及伴随勤劳而来的简陋的“盘中餐”和奢侈的快乐时光。于是,拥有一颗天使心灵的小小的女孩,热爱劳动、心疼父母,也就成为天然秉性、自然流淌了。
二、姐姐带弟弟
按照大人的转述,我在还不到2岁的时候,看见母亲刚生下小弟弟,就自觉主动地去拿了一个枕头过来给妈妈垫腰,还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给妈妈喝。之后就不用赘述了。父母一直起早贪黑地忙生产队的事情,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也不能照顾我和弟弟。于是,不论去哪里,我都是带着弟弟的(还好那个年代没有人贩子),记得有一个晚上,我和弟弟在村里的幼儿园里睡着了,幼儿园的老师也粗心,放学时没注意到我俩,直接锁门走了。等我醒过来发现天已黑、门已锁,竟也没慌张,爬上教室的高窗,从窗玻璃向外张望,大概那晚有月亮,或者是靠听过路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总之我大声喊来了人。我还依稀记得老师来开门时我的兴奋感,以及老师带我们走在村里大街上时我的自豪感。再后来,我要上小学了,弟弟硬要跟我一起去上学,我便带着他去找村里的小学校长,说让弟弟跟我一个班,我可以照顾弟弟。校长最后也没答应,说弟弟太小。还有一个细节,农村的厕所都不在屋里,在院里。晚上外边太黑,弟弟不敢去上厕所,因此每回要上厕所,都得找我带他去。你是不是要质疑这算不算劳动?我给你上两张图片,你看看算不算。看完你就会知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没有爱心、责任心和细心的姐姐,是干不了带弟弟这种活儿的。
三、家务小能手
父母始终没时间照顾家里的事儿,所以我也不记得从几岁开始,就尽力承担各种家务劳动了。像喂猪啊、拣果木枝啊(用来烧火做饭)、铲鹅屎鸭粪啊、洗衣服啊,等等,甚至我好像还主动去家东边的水井里用扁担挑过水。洗衣服的经验是最丰富的,那时是到村东头的水库、村东边的水井或者麦田边的水渠里去洗衣服。跟着几个邻居大婶或大妈,端一大盆脏衣服去洗,有时拿回家的衣服都直接在野外晒干了。那些邻居大婶或大妈,可夸奖我了。洗得认真、洗得干净,关键还不嫌累、不嫌烦。别人家的小孩都在外边疯跑着玩呢。我听到这样的夸奖,心里可开心了。从小学四年级,我就开始给全家人做饭了。因为改革开放了,妈妈买了台压面机,每到做饭的钟点儿,邻居们就端着面粉,来我家压面,有要宽条面的、有要窄条面的。妈妈没时间做饭,我就做呗。毕竟还小,会做的饭不多,“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做面条儿。先把压种后剩下的小土豆块儿切细做面卤,再烧开水下面条。由于天天做、熟能生巧,所以我做的土豆打卤面,好吃极了,到现在都是一绝。有时候做完饭,看妈妈太忙,我就到隔壁帮妈妈和(读HUO)面,或者帮她操作压面机,这样压面的效率就提高了,妈妈也不用那么累了。不光是家里的活儿,农田里的营生,我也是喜欢干的。我们村是种粮大村,麦田一望无边。包产到户后,割麦子、打麦场(把麦穗变成麦粒的过程),都是自己家的活儿了。农活中,最累的是割麦子,最脏的是打麦场,这个真知灼见,没亲自干过的孩子或大人,是不会知道的,今天我免费告诉你,不用谢。我在小学四年级时,也就是10岁吧,父母也不太舍得让一个小女孩儿去干这种又累又脏的活儿,但我就是特别想干,于是兴致勃勃地跟着大人到了麦田里。躬下腰就开始割,还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订目标,说要割完一畦子小麦。结果,那一望无边的小麦,好像越割离地头儿越远,累得我直不起腰。起先还是一边割一边给麦子打捆,后来就只管割不管打捆的事情了。结果,就只差了一点儿,没割完这一畦。晚上回到家后,发现两只手掌,被镰刀磨出七八个透明的水泡。但直到这时,我割麦的热情还是高涨的,担心爸妈看见水泡不让我割麦,便自己偷偷地找缝纫针给挑破了,可是没挑好,有的出了血,而且疼得很。第二天早晨,发现自己不想吃饭了,妈妈说,不吃饭怎么能有力气割麦呢?我便努力吃了一口,结果一下子就呕吐了。父母说,这是把孩子累病了。但热情仍是高涨的,跟着父母下了地,却发现的确没法干了,手掌上磨出泡的地方,一碰镰刀把儿,就疼。于是,那天,就只帮父母捆麦子了。后来割完麦,又帮助父母去打麦场。打完麦场回家,走在路上,碰到好几个熟人,见了我都不理不睬。回到家一照镜子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满脸黢黑,像个小黑人似的,甭说别人认不出,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这是谁了!鼻孔里也都是黑的,一擤鼻子,出来的全都是黑鼻涕。但说来奇怪,那种劳动带来的价值感、成就感和喜悦感,对我来说,是爆棚的,完全可以抵消所有的脏和累。
四、义务劳动小傻瓜
小学时学校组织义务劳动,叫“颗粒归仓”。那时还没单干,是集体化的时候,不知是生产队的大人给集体干活儿不负责还是追求速度,反正他们收完庄稼后,总有一些会漏到地里。学校就组织小学生去地里捡麦穗、揽花生或揽地瓜(不知道这个“揽”字用得对不对,意思就是把漏在地底下的花生或地瓜等劳动果实扒出来),劳动果实要送到学校去,学校称重后会给一点报酬,但只是象征性的而已。也不知为什么,我每次都是收获最多的。那时候的小孩子也有私心,很多人经常直接把劳动果实拿回家,我弟弟就拿回家好几次。我却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把劳动果实送到学校。有一次揽地瓜,我发现了“宝藏”,越揽越多,地瓜装满随身带的篮子后,剩下的在地里堆成了小山,我一个人搬不动,愁得要命,最后没办法了,只得跑回家让妈妈帮忙来搬。果然妈妈说:“我跟你去搬的话,只能搬回咱们家。”我不同意,就又讨得妈妈一顿笑骂,说:“这都是像了谁了,当真你们老陈家大公无私论遗传的,走遍全村也见不到这么彪(方言“傻”的意思)的孩子。”但不论她怎么骂,最后我还是坚持把地瓜送到了学校。我也忘了妈妈那天有没有帮我,但我记得那天确实干到很晚,天都黑得吓人了。后来因为那年义务劳动我交到学校的劳动果实是最多的,所以得到的劳动报酬也是全校最多的,我记得当班主任老师把一沓人民币发到我手中时我是多么兴奋。那好像是5元5角钱,对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可是一大笔钱。放学后,我兴冲冲地把钱交给妈妈,妈妈惊讶了一下,先说“这么多钱啊”,但马上又说:“你交到学校的粮食,可不止这点钱!”接着喊弟弟,“你得了多少钱?”弟弟蛮不在乎地说:“我得了3毛钱,已经买冰棍吃了。”
但我的“彪干”,除了在妈妈这里讨过骂外,在亲朋好友、街坊乡邻那里,都是赞誉声一片的。原因是我“眼里有活儿”,不论是走亲戚还是串乡里,总能一眼就发现那家大人手里忙不过来的活计,立即就能打个下手,帮上点小忙。所以到了暑假寒假,我的几个姨妈,就会争着抢着让我到他们家里去住,帮她们带带孩子、做做家务,我都是信手拈来、干得利利索索。
那时候小学还组织“学雷锋做好事”活动,主要是帮助村里的“五保户”老人。我很快在村南找到了一对没孩子的爷爷奶奶,跑去帮忙扫院子。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现老人家的院门被用门闩从里边锁上了,我“心正不怕影子斜”,心想不耽误我扫院子,于是伸进手指拨开门闩,进了院子就找到扫帚开始打扫。没想到爷爷奶奶从屋里颤颤微微地走出来,很生气地说:“你这小孩,怎么进来的?锁门都锁不住你们!你们学校的小孩,说老师让来学雷锋做好事,结果都只来摘我家院子里的花,把我家的花都摘没了,也没干什么活儿!”我一看院中央花坛里的花,真被摘得七零八落的,马上说:“爷爷奶奶,我不要花,一朵也不要,我只干活儿。”这两位老人,看我干活儿真带架儿(会干活的意思),就没再阻挠我。后来我便隔三岔五地去他们家帮忙干活儿,他们越来越喜欢我,几次三番硬要掐花送我,我坚决不要,说“干好事就是干好事,不是为了要花”。后来,我跟他们感情越来越深,有一回,妈妈改善家里生活,蒸了白面馒头(那时候好像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白面馒头),我便偷揣一个放进书包里,上学的路上送给两位老人,把他们感动得呀,见人就夸我,后来终于被我妈妈知道了,又骂了我一顿。
五、学习小标兵
现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学习是件非常艰苦的劳动——脑力劳动,但在我小时候的农村,这个认知还处于萌芽状态。因为农村的活计实在太辛苦,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坐在教室里读书学习是件辛苦的事情。我同样也没觉得,我觉得上学读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小时候,我对学习和书籍的热爱,超过了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因为学习能带给我全班第一、全校第一的快乐,书籍向我展示妙不可言的精彩世界。每次期终考试过后或写作文得了百花奖之后,我会把铅笔、笔记本、书等奖品、奖状,献宝一样地在炕上摆一排,期待着看到父母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虽然父亲有时候生气暴躁会拿这样的话来吓唬我“再犟就别上学了,回家干活儿”,但他也曾拿我“能不能连考全校第一”这事儿跟驻扎我家的民兵连长打过10块钱的“豪赌”。他把赢来的10元钱给了我两天又要回去了,那是当初民兵连长说好了必须给我的,我把那张10元面值的大团结递给爸爸时是非常开心的,因为他说:“算我借你的。”当时,农村的孩子想要成为非农户口、成为吃商品粮的城市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当兵作军官或者嫁给军官随军,一是“鲤鱼跳龙门”考上中专或大学。因为从小学就是学习小标兵,我成了乡亲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被喊作“大学生”,给父母的脸上增了光、给他们辛苦的劳动生活带去了希望。
六、后来
后来,我真的考上了大学;后来,我还成了人民公务员。因为热爱劳动的秉性难以改变,因为从小亲眼见过父母辛苦却乐观的劳动,所以我一直没忘本,一直不喜欢摸鱼,一直敬重那些勤劳而朴实的人。谨以此碎碎念,献给劳动节,献给诚实工作、按劳取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