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童采槐花,落英满空庭。转眼又到了槐花盛开的季节。五一小长假,当人们正在享受着节日宴会的时候,堤坝两岸的槐花也赶早的来凑这份热闹,竟然悄无声息结伴一起悄然绽放了。一阵阵醉人的花香,漫过山野淌过渠水,蜂舞蝶飞般拂过路人的眉梢,钻进人们的鼻孔。
闻着花香的人们,扔下手里的活儿呼朋引伴,带着幼子喊上家人沿着田园小径一路奔去,只为了一睹花的芳容,顺带着捎几把洋槐花带回家。
物质富裕的年代,乡里人家依旧对洋槐花喜爱有加,融进骨子里的那份热爱不减当年。这些狂舞的举止,扯着我的思绪飞回幼年,那段与槐花结缘的往事记忆。
孩童时,洋槐树做为乡间一种最普通最好养活且不争土壤的物种,在村子的屋前屋后、沟渠河道,以及大片闲置的土层较薄的丘岭上比比皆是。一大棵一大棵的洋槐树,以憨态可掬的面容,每天耸着身子迎来日出送走落霞、每年每月每一天都在亲吻着这方黑黢黢的土地。
炎炎夏季,它们卖力地伸张拳脚,为乡人撑起一把把巨伞。一团团墨绿色的树冠,既遮挡毒辣的阳光也给人们送来清爽。孩子、老人,下工的大人,在树荫底下游戏、聊着今年的收成。逗人的笑话、各种诡异神灵的传说在树底下发酵,成为苦难时期人们消磨时光最好的去处。
热闹的四月,天地之间早已花红柳绿一片绿意盎然的壮观景象。这样撩人的季节,也是洋槐树最丰润的时期。坐落在枝头的那如麦穗般一串串的花苞,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用不了几日偷偷地开出一朵两朵、三簇六簇乳白色清香的小花儿。花儿在风里荡,在枝梢儿里飘,像一串串洁白的珍珠项链。它们在人的眼前飞来荡去,惹得大人孩子争前恐后地聚集树下。
贫苦的年代里雨水多多,我家的门前有条沟渠,浅浅的渠水虽然仅能没过人的脚裸,但依旧如大江流水一般缓缓流淌。潺潺的流水滋润着沟渠两岸,使得岸上的洋槐树长势茂盛。春天一到,高高的枝头早早地坐满了浅绿色的花苞,不些时日就追着节气在春光里绽放。当第一缕花香从枝头跌落村庄,每天坐在门前石墩上的我,是最先闻到香气的人了。
洁白晶莹的洋槐花,吸引着穷苦妇人的腿脚不由得追着它们跑。这时 ,担任家里厨房斩杀大权的母亲,喊来周围的大娘婶子,手举着绑了铁钩的长杆子,像一支高矮不齐的妇孺大军,浩浩荡荡地冲到槐树下,高昂着头摇晃着身子,将挂满洋槐花的枝枝蔓蔓用钩子轻轻地扯下。
一根根坠满花朵沉甸甸的槐条枝,堆放在我家的大门外,绿的叶白的花儿黑的茎,交缠一起相映成趣,一股股花香围着枝干盘旋飘拂。
如果说钩槐条这等卖力气的活儿是大人的事,那么摘槐花于我们小孩子和老人来说,最乐此不疲了。坐在圆圃团上的老人盘缩着膝盖,每人身边带都有一个篮子或者一个瓦盆。她们将摘下的槐花儿装入里面,脸上带着笑低声细语分享着喜悦,对洋槐花的爱肆意流淌。在他们的眼里,这些貌美的花儿吃它的用途,远远比观赏更重要的多。
我们小孩子那时候最开心了。高高的树干因为无法触摸的到,更无法享受到第一时间摘取洋槐花的乐趣。能做的就是目光游离在眼前一大堆的花与叶之间,用胖乎乎的小手撸下花苞装满口袋、塞进嘴里,或者随身带来的布兜里。香中带甜的洋槐花,胜过了饭桌上粗糙难咽的玉米大饼、比又干又硬噎人喉咙的红薯干更要入口的多。它的清香甜润在唇齿间摩擦,在口腔里旋转,之后又迅速地融入胃腹,一股股地滋甜润泽着身心,让小肚皮感到从来未有过的满足。
被装进提篮弄回家的洋槐花很快被送进厨房,享受了比其他食物最高级别的待遇。母亲看着大盆的槐花,腰杆粗了就连说话也有了底气。一个下午,她都待在厨房里,忙着去叶子挑刺针,忙着又洗又剁。到了晚上,令人念念不忘,能招来馋虫的槐花包子就出锅了。
刚出锅的包子香气扑鼻。不同于其他食材做出的有色无味,而槐花包子,色香味俱全,是民间难得的能让人思思念念一整年的珍奇美味。
槐花盛开的时节,也是家里人肚皮最舒坦的时候。因为洋槐花来之天然取自天然,花不了本钱又能填饱肚皮很受人们追宠。四月的洋槐树虽然遭受着枝节被斩断劈裂的疼痛,但是进入败花期之后,大人们就开始对他们特别爱护。那些能结洋槐花的树就成了他们眼里的宝贝,宠着惯着将那些试图砍树毁了枝干的不法分子赶出村子。相对于我们吃饱了不愁的小孩子来讲,大人们的目光总是放眼未来,为了明年的四月,洋槐树又能开满枝头的花朵做起了保护神。
由于洋槐树繁殖能力超强,四月的田野沟崖上,能见到很多的幼小的槐树苗。有些仅有人高的槐条就开出了花朵,吸引着一群野孩追赶着去田里跑。春天,还是野菜泛滥的季节,以帮着家里打猪草为掩护,小伙伴们放了学就拐着搂子跑去田野。春光明媚的田园一片碧绿的色彩,大小的孩子在草地上疯,胆大的攀上洋槐树的枝丫上摘取槐花塞进嘴里嚼,整个田园仿佛就是小孩子无忧的世界。
一排排低矮不一粗细不均的洋槐树,花开遍野,不仅丰盈了人们的餐桌,醉人的花香也引来放蜂人一趟趟得往村子里面跑。
养蜂人天南海北的追着花儿跑,三月带着蜂群去江南追赴油菜的花期,四月又来北方追赶赴一场洋槐花浩荡壮观的花事。一个连一个的蜂箱,里面住满了辗转于各个城市,成群结队忙忙碌碌的精灵。
养蜂人的帐篷通常设在马路旁边的。这里离着花海最近,更便于人们将甘甜的蜜汁带回家。他们的出现对于走不出村庄的人们来讲,身上的风尘故事像这黏黏的花蜜,一单粘在身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当一瓶瓶洋槐花儿的蜜汁被人们带回家珍而藏之。趁着大人不在偷喝一小口的蜂蜜,能让我们小孩子念想了一个季节。那荡在舌尖上久久不散的甜,犹如洋槐花一丝丝的花香令人沉醉。
然而童年时期如坐上云端的风,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远去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多年以后,因为翻盖新屋,老房子早已被推倒,门前的沟渠也被填埋平整成了别人家的墙基。那些曾经带给我童年快乐与芳香高大的洋槐树,或许做了栋梁之才成了别家屋顶的房橼,又或者成了木柴被添进炉膛温暖了四季。那些隐着醉人香气的洋槐花,至此再也没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今人们生活好了,人们再也无需靠着洋槐花来救急肚皮。广袤大地里,沟沟坎坎上都被一些时效的外来珍奇物种替代。像洋槐花这类贱贱地生长速度极慢的老树种,再也不被重视,栽植的少之又少。仅有的几棵老树,像耄耋老者孤立无援的守在堤坝两侧。
很多年以后,我总会在梦里恍如隔世,依稀见到门前那一串串洁白如雪的影子。那遗留在脑海里的小花儿,香气在鼻翼间游走,丝丝缕缕飘飘渺渺,仿佛又把我带回到那个洋槐花飘香的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