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傻,是真傻,有的人傻,只是别人认为他傻。傻子老宋是哪种傻还真不好说,但在我看来这些并不重要。我觉得他是个傻子,但他也是个难得的傻子。
傻子老宋是我们村的外来户,住在村头最偏僻最靠近庄稼地的地方,据说他是当年老蒋扒黄河后逃荒过来的,具体是从哪里逃过来的,没人说的清楚,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我记事的时候,老宋已经有点老的不像样子了,无妻无儿无女,不过好在当年分得了一亩三分地,虽然对他来说,干农活已经很是困难了,但只要秋天里种上了麦子,无论收成如何,第二年总是有得吃的。
老宋人很简单,但是干的事可不简单。
村里人都说老宋是个傻子,但大家都是背地里喊喊,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不过小时候我们这些熊孩子可是毫无忌讳可言,经常追着他喊傻子老宋,老宋向来不理会我们,就算有时候气急了,也只是瞪着眼红着脸,却并不跟我们计较。据说以前的老宋只是脑子不好使,做事一根筋,但后来人老了便真的傻了。
村里人第一次发现他变傻是他第一次挨打的时候。
当年不知道是哪个村哪户人家在自家地里种上了西瓜,当年大概是小赚了一笔,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年,十里八村各家各户都种上了西瓜,个个都期待着赚个盆满钵满。前边几年,每家每户每晚都会有人在田里守夜,后来种西瓜的人多了,田里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西瓜,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守夜了,田里也很难寻见一个看瓜的棚子。但没人守了,这贼也就真的来了。不过,不知道是这贼倒霉还是老宋倒霉,晚上起夜的老宋偏偏就看到了地里的亮光。后面的事就不用细说了,老宋冲上去了,老宋挨打了,不过好在他也把那伙子人给吓跑了。不过,从此以后老宋脸上就多了道长疤。
这件事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他很实在,偷西瓜是个体力活,那伙贼肯定有不少人,老宋不但不怕还愣是把他们赶跑了;有人说他不会算账,命比西瓜值钱,就算是自家的西瓜也犯不上卖命,更何况不是自家的;还有人说他脑子不灵光,应该进村喊了人再过去,这样挨打的就得是那伙贼……虽然大家各有各的看法,但最后大家的的结论是一致的,那就是老宋的脑子更不好使了,老宋怕是真的傻了。
后来,老宋还干过不少这样的傻事,总结起来就是,费力不讨好,大家都不愿意干的事他都会去干。村里人也知道他做的很多事都是好事,但知道归知道,好事归好事,大家依然觉得他傻,所以傻子老宋的帽子扣的是越来越严实。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打那以后大家都不再喊他傻子老宋了。因为,老宋死了。
那大概是我们那边最乱的一年了。那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伙人贩子,骑着摩托专门在村子里抢小孩。要知道在我小时候的农村,摩托车还是个稀罕物件,一个村也没有几辆,所以要是被抢了小孩,可能就真的难追回来了。
那时候隔三差五的就能听到某某村丢了小孩,到后来被传的越来越邪乎,也不知道是真事还是谣言了,反正有小孩的各家各户都人心惶惶的。还记得那时候我妈也天天把我两个妹妹关在家里,就是出门也得和我爸一人一个抱牢了才放心,生怕哪个落了单,出了事。虽然说大家对这事都挺严肃的,但是人都有疏忽的时候,村里几十个孩子里,最后还真有一个落了单,出了事。
被抢的那孩子挺倒霉的,中午家里做饭的时候他跑了出去,家又住在村头,中午外边也没什么人,就正好被这人贩子瞄上了。不过这人贩子更倒霉,天算地算他也算不到会碰上赶集买药回来的老宋。当然,最倒霉的还是老宋。据说当时老宋先是抓着那人贩子的腿死活不松,后来被踢开之后,他又拽着人贩子的摩托车被拖了老远,老宋一边被拖着一边拼命的喊人,听到动静的村里人这时候才意识到“狼”来了。
后来孩子被救下了,人贩子也差点被打死,最后被送进了派出所。不过老宋就没那个孩子那么幸运了,被救下的老宋,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少天。差点丢孩子的那家人每天给老宋请医生、买药、做饭,但最终还是没能救下老宋的命。后来他们给他买了口棺材,把老宋葬在了自家的地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偶尔村里人还是会提起老宋,不过没人会再说他是个傻子。我想,如果当年老宋没死,应该也没人会再喊他傻子老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