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网络平台有不少民间批评家搏击文学、艺术圈台面上的当红人物,经常能博得众多网友的一片喝彩;尤其是主流圈子自说自话的时候,这种情绪上的宣泄如高坝决堤,汹涌彭拜,不可遏制。冷静下来分析,民间批评家很多批评的并不专业,只揪住了其中一两个问题不放,更多是的情绪上或立场上的宣泄;而台面上的大佬未必就浪得虚名,尸位素餐,少数宵小之徒凭经营得名得利有之,多数能挤到台面上去肯定这个行业的佼佼者。最大的问题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之后,比从前的婆婆更加尖酸刻薄,让后面的媳妇们更加难熬了,或者根本熬不出头来。以至彼此的隔阂和鸿沟越来越大,大到难以跨越。这种主流的,或者说庙堂的,或者说学院的与民间的或者说草根的二元对立格局就形成了。说是二元,其实是一元,前者掌握着大部分资源,话语权、评价体系,是典型的一元格局。后者更多的是弱势的一方,被压制的一方,被忽视的一方,它的力量依存于广泛的心理感受与情绪。
互联网某种程度上是众声喧哗的时代,普通人有了一定的发声渠道,当然影响通常很有限,能有形成影响力或者持续发酵的,一般都是能够引起普通阶层情绪共鸣共振的事件。刨除臭名昭著的爱国流量,刨除娱乐圈的公众人物的大瓜小瓜(谁睡了睡的热闹)。这些事件关联着多数人密切相关的、能够感同身受的社会问题、比如普通人的艰辛与出路、医疗问题、教育问题、公平、公正、社会正义问题等等。他们通过这些热点事情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或者表达自己的诉求和希望。即便是平台的各种捂、按、删,这类事件还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酵,形成热点。核心原因在于现实社会中人们没有表达的出口,现实生活中很多行业越来越趋于一元化的格局,却圈层越来越封闭,操作越来越不透明。
文学、艺术到现在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过了激情彭拜的八十年代,它们于人们的关系日益疏离了,当代文坛或艺术家耳熟能详的人物和作品仍是八十年代出来的那批人,从那之后,恐怕就空前绝后了。现在很多人虽然冠名为著名、知名、大师云云,大多限于圈内,鲜有出圈为公众熟知的。如果体制不养着他们,不给出版经费的支持,其中很多人大约得喝西北风去,他们的书恐怕很难出来。
这里面当然有客观因素的原因,人们可以从网络、新媒体等各种途径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或滋养,文学、艺术不过是一种类型类而已。主管原因是,再没几个作品能够广泛地引起人们的共鸣共振。
纵观中国历史,文学、艺术很多时候是依附于权力的。单纯的以文学、艺术的才艺在帝王权贵的眼中的地位与俳优的并无两样,我们文学史上标榜史册的耀眼的群星,司马相如、东方朔、李白、杜甫、柳永等等,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充其量不过是权门食客和帮闲,并不会因为他们文学才华而获得崇高的政治地位。书法、绘画亦如是,待诏而已。这还得赶上皇帝和权贵阶层受了比较久的文化熏陶,对这些有喜好之情。不然,庙堂不会有它们的位置,除非,他们转型做公孙通。
文学、艺术依附权力,但它们很少产生于庙堂。庙堂等级森严,看重的是秩序,最希望的是一个模子、一个标准造出来的东西,排斥非标准的,规定之外的东西。新的思想、新的事物很容易被视作异端学说,统统扼杀。这与文学、艺术要求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拘一格的创造力是天然的敌对。是故,庙堂没有滋养文学、艺术的土壤。拿书法来说,秦统一后官方文字,即李斯所书的《峄山碑》为标准,到下层就隶化,汉朝汉隶通行之后,到下层有草花,魏碑最初是工匠凿出来的,不计工拙,到明清,科举应试退出台阁体、馆阁体等等,下沉到明间就草花了,草花的过程就是打破秩序和禁忌的过程,自然而然就有了艺术上的生动和趣味。民间草创的“作品”再流转到上面与文化精英结合,经过他们的提炼、优化、加工,形成精致艺术作品,总结出一定的创作方法和规律,反哺民间,推动这门艺术的发展。一波一波不断地推到顶峰。
文学比之书法更明显,诗三百采集了当时各国民歌,到现在扔是诗歌的高峰。汉赋唐诗皆起于野,盛于朝,李白没有广阔的游历,哪来气吞山河的诗篇?杜甫没有离难颠簸之苦,哪来深沉厚重的关怀?边塞诗人不出塞,哪来边塞诗的苍凉雄浑?宋词传唱于勾栏酒肆,元曲和明清小说话本更是盛行于街市村落。
早些年。写小说的,写歌词的,谱曲的,作画的还盛行民间采风,所谓艺术源于生活也。可见,任何时代,民间都是滋养文学、艺术的肥沃土壤。
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这种逻辑、机制或者生态似乎割裂了。民间与学院(庙堂代表)似乎割裂了,更像是两条无法交融的平行线。搞文学的,搞艺术的,学了一大堆现在的文学、艺术理论,然后照着这些公式去创作。譬如中文系毕业的,是看不上什么现实题材的,不过是生活的描摹嘛,用什么方式来隐喻什么,用什么技巧来表现展示什么哲学,诸如此类,比如画画的,就照着照片画就行了,什么后现代,抽象主义...等等等等,诸多元素,读者读不明白,观众看不明白,活该!那是你们的审美问题,你们不够专业。
前面说过,文学、艺术发展到现在与普通人日益疏离,至少在民间没有什么生命力,死而不僵或气若游丝,老百姓原本也不怎么关心它们。但这个年代,浮出来的那些人却要凭此追名逐利,动不动就跳到众人视野中,被搏击,被唾骂也势在难免。
拿文学圈来说,你中文系毕业到各个刊物当编辑,高校当文艺评论家,互相发对方的文章,然后吹捧,抬轿子也就罢了。坐了各级作协、文联的主席位子也就罢了,瓜分各个级别的奖项也就罢了,总归是你们这各小圈圈子玩的游戏。但,实在不该动不动跳出来招摇,试图做回到以前做人民的精神导师。尤其是书法圈,你们要关起门来自己玩也没事,实在不该动不动就跳出来表演、卖弄,就如同二三流的角被包养了,非得粉墨登场,走了腔调,观众能不喝倒彩么?
其次,但凡读点书的,多半曾有过文学、艺术的梦想,也就是说有它们有数量庞大的爱好群体,即所谓群众基础,其中有不乏才华横溢之人。发轫于情感,或歌或咏总得一个途径和出路。而正规的途径几乎堵塞,正规的资源几乎垄断,评价标准也是一小撮人说了算,这个行业成了一个独立王国或后花园,更糟糕的是这些人拿出的东西又难以服众,众人的愤怒和不满可知矣。
写到这里,有人会问,既然上面是权力形成的一元格局,为何不向市场看齐,如今互联网表达的途径还是比较多的,此言不谬也,然而在时下平台一元垄断的格局下,很难出现多元多样的生态。退回到二十年前互联网初代时期,各种网站、论坛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包容了不同风格不容类型元素,培育了不同的受众群体。资本兼并之后,一两家独大,它的趋利性更加明显,它的算法放大并用了人性的弱点,平台消费者多是年轻人,认知和思想还远没有达到一定成熟的程度,能顾辨识有毒的或者垃圾信息程度。平台推出的各种爽、无脑、弱智的东西大行其道,如同晚晴鸦片盛行,大踏步地进入了反智时代。与上面权力一元格局对应的,此可谓资本一元格局,本质上失去了包容性和多样性。
一元格局制造的繁荣如同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泡沫破裂之后,一片荒芜;多元格局才能带来多样化的生态,才会真正的欣欣向荣,虽然有波峰波谷的起伏,但能够生生不息,不断演进。
古语: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权力往后退一步,资本往后退一步,留出来空间和阳光来,其他的草木的生存缝隙就出现了,虽然残次不齐,然而丰富起来,多元的文学、艺术的草木生态也就慢慢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