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故事】高贵的叛徒

【本文系原创,文责自负】

1451年,一艘名叫“虔诚号”的商船航行在大西洋海湾,向几内亚湾驶去。这艘名义上的商船,其实是葡萄牙对非洲殖民占领的先遣队,船上的水手全部用火枪进行了武装。他们执行的任务是,为一年前特雷斯特雷洛·德·柯维利亚爵士制定的在非洲几内亚湾建立一个基地的计划打前站。

英格兰人塞缪尔·欧内斯特在这艘船上担任大副职位,他很明白他们所执行的所谓“腾出足够的空间给上帝的子民居住”的任务意味着什么。但他对即将到达的大陆上黑色的原始的居民的了解和船上所有船员的了解一样,认为他们是没有信仰,没有思想,不足以怜悯的“类人”人。塞缪尔·欧内斯特在欧洲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使用各种冷热武器很在行,他也因此而被任命为“虔诚号”的大副这一重要职位。

经过一番劈波斩浪,“虔诚号”驶进了几内亚湾,非洲大陆已遥遥在望。然而,变幻莫测的大海这时突然露出峥嵘的面目,平镜般的海面陡起浪峰。呼啸的海风驱赶着浪峰一次一次拍击这“虔诚号”的船身,船上的船员使尽各种手段仍不能逃出大海的掌握,终于在拼尽全力之后,“虔诚号”在海面翻转,全部海员跳进海中,各凭天命以求逃生。

塞缪尔·欧内斯特抱着一块折断的船板在海面上浮沉,冰凉的海水一点一点抽去他求生的渴望。旁边一个又一个同僚在他眼前一闪便立刻不见,哀嚎和哭泣在大海的声威下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塞缪尔·欧内斯特身陷狰狞狂暴的海浪中,突然明白大海是在演示他们这些仗着船坚炮利试图主宰软弱的民族的行径,是那么的邪恶。他使劲抱着船板,但这不过是他的下意识,他自己早已放弃生还的侥幸心理,只求死得不是那么仓猝。漂浮了不知多久,最后一个大浪打来时,他心里暗叫一声:“上帝啊,饶恕我的罪过吧。”就昏迷过去。他以为自己死了,黑黯黯的海水从他的口鼻间拍向他的五脏六腑。

他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头影,随着他慢慢的凝神,黑色的头影绽开一个白色的缺口。他辨认着,发现这是一个人类的笑容,一个黑色的人类的笑容。当他在心中将这个笑容确定了时,他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上帝宽恕了我。”

他的眼泪,顺着被海水浸得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一

救起塞缪尔·欧内斯特的是几内亚姆匿河流域的土著恩科勒人,他们是非洲的一个大的部族,有着近万名青壮人口。他们的领地,面对着一片开阔的天然良港,从这登陆,很便利。而控制了这块领地,也就扼住了整个几内亚的咽喉。

塞缪尔·欧内斯特一经恢复后,在这块领地上走了一遍便明白这块土地的重要性,同时,他也明白这块土地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因为他就是从那样的使命中过来的人,他想,再没比这更好的阶梯了。按照欧洲人的习惯,他给这块土地命名为“阶梯”。但没多久,他又否定了这个名字,决定将它命名为“堡垒”。因为他看到艾伊顶着一大串香蕉,绽放着那个被他称为“生命的缺口”的洁白笑容向他走来。

他决定保卫这块土地上所有脸上有着“生命缺口”的人,不让欧洲的火器腾空这块地方。他知道,凭借这块原始土地上的原始居民去完成这个任务是多么的艰难。但这还不是唯一的难题,他首先要做的是,如何让这些“生命的缺口”相信他们即将会碰上惨烈的人为的灾祸。因为在他这段日子与之相处中,他知道恩科勒人是不会相信会有“给上帝的子民腾出空间”这样的天方夜谭的。

不管如何困难,他都要执行下去,因为他将这个决定当作一个使命,来自上帝的赎罪的使命。

要让部落人相信他,首先要让他们接纳他。

艾伊是救起塞缪尔·欧内斯特的恩科勒人茨维茨部落酋长阿伊曼隆的女儿,塞缪尔·欧内斯特一直由她照料。从她那里,塞缪尔·欧内斯特学会了简单的部落语,平常的交流没有什么问题。这天,艾伊告诉塞缪尔·欧内斯特再过一天,就是伊曼德瓦降灵节日,部落将举行为期三天的盛大的庆祝。

伊曼德瓦是茨维茨部落首任酋长,传说他具有大法力,能穿梭于过去现在未来。他死之后,他的头骨被保留下来作为法器,成为茨维茨部落最神圣的器物。每个新的伊曼德瓦降灵日,部落将重新寻找一个新的伊洛伊帮诺克,也就是巫师,跟冥界的伊曼德瓦沟通,听从他的指示。因为茨维茨人认为,没有哪个在世之人能长久保持跟伊曼德瓦的沟通能力,那是艰巨的任务,部落事无巨细都有赖于此。因此,每个新的伊曼德瓦节日,选出新的巫师是必须的。

另外,部落的酋长在这个节日里,还会宽洪地答应任何一个非部落人的正当的请求。

塞缪尔·欧内斯特认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茨维茨部落接纳他。

节日在手鼓热烈的节拍中于晨光微熹时宣告开始。节日的第一个项目是为欢宴准备食物的狩猎,出发前,酋长坐在他的宫殿前,一个较大的草庐,准备接受任何非部落人的请求,比如,第一只猎获的野牛的心脏。

塞缪尔·欧内斯特脸上涂着黑色的泥灰,手拿他刚刚制作好的弩箭——这种武器,让茨维茨的猎人们感到很新鲜——走到酋长阿伊曼隆前面,单膝跪下,用他学会的部落语请求参加狩猎。

阿伊曼隆为难地说:“从海中救起的人,你不是茨维茨人,怎么能参加茨维茨人的狩猎呢?”塞缪尔·欧内斯特说:“那就让从海中救起的人成为茨维茨人吧,他被茨维茨人从海中救起时,就已经是茨维茨人了。”阿伊曼隆微笑着说:“你的请求是正当的,但要有一个茨维茨女子愿意做你的妻子,我才好答应。”阿伊曼隆望着站在两旁的部落女子,这些都是还未成婚的女子,她们将在晚上的篝火旁跳第一只迎神的舞。阿伊曼隆问:“你们有谁愿意做从海中救起的人的妻子?”艾伊从队列中走出来,说:“我愿意。”阿伊曼隆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着点点头,手中的权杖在地上顿了三下,敲定了这桩婚姻。塞缪尔·欧内斯特便从这时起,正式成为茨维茨人。艾伊走上前,将一个花环挂在塞缪尔·欧内斯特的胸前。祝福他能勇敢地猎获三只野牛,用它们的耳朵作为给她的聘礼。

在事先侦查好的野牛经过的路线上,成千上万只野牛头尾相连,踏着重重的步伐,震天动地滚滚而过。埋伏着的茨维茨人等着,等牛群过了大半,一声尖利的哨子伴随着热烈的手鼓,手拿弓箭和长矛的猎人吆喝而起,箭如雨下,猎杀野牛的尾群。野牛沿路倒了一片,兴奋的猎人们追赶着负伤奔逃的野牛,投掷着长矛。

狩猎结束后,清点猎获物,有五头野牛的要害部位中了塞缪尔·欧内斯特那形状特殊的箭。那些箭,深深地扎进野牛的身体内,比其他猎人的箭更显致命。这令其他的猎人赞叹不已。阿伊曼隆判定,那五头野牛为塞缪尔·欧内斯特的猎获,并判定他还享有其他六头野牛的部分权益,因为在那六头野牛身上,他射出的箭产生的效力是无法忽视的。塞缪尔·欧内斯特用随身携带的水手刀——这是他在文明世界里留下的唯一一件物品——割下三头属于他的最健壮的野牛的耳朵,用细绳串起来,制成他有生以来第一件送给女人的礼物。在傍晚的篝火旁,将野牛耳朵串成的项链挂在艾伊的脖颈上时,看着艾伊粲然的笑容,他感到自己的脸上,也打开了一道“生命的缺口”。

在狂欢的晚宴中,他被安排坐在阿伊曼隆的身边,在他们的前面,一长串的篝火点缀成直线排向远方。篝火上架烤着当天猎获的野牛肉和牛内脏,茨维茨人且跳且歌且吃。

塞缪尔·欧内斯特借着一个短暂的停歇,向阿伊曼隆酋长谈起他所知道的柯维利亚爵士对几内亚的计划,谈到那个计划的核心“腾出足够的空间让上帝的子民居住”,直言其是种族屠杀,他提醒阿伊曼隆作出应对的准备。阿伊曼隆听着他的话,摇晃着他硕大的头颅:“隔着大海的人,要来屠杀毫不相干的人,并占领他们的土地?”他想象不出,在大海的那边,有自己的土地的人,有何必要穿过茫茫大海,来占领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干的茨维茨人的土地,并只为这个目的而杀死他们。塞缪尔·欧内斯特见一时无法说服阿伊曼隆,明白如果不用非常的手段,也许永远也无法说服他。那只好等到节日的最后一天,寻找新的巫师的时候。塞缪尔·欧内斯特想到一个非常的计划——他要争取成为新的茨维茨部落的巫师,这样,他就可以借着已死的老酋长伊曼德瓦的名义来让部落进行战备。

就在两天前,塞缪尔·欧内斯特意外地在一个偏僻的岬角发现了那艘“虔诚号”,它是顺着湾流飘过来并最终搁浅在那里。远远望去,船身还算完整,船中肯定能够找到不少来自欧洲的零碎。过去,凭着这些魔术般的零碎,欧洲人在非洲和土著的交往中占了很大的便宜。在和酋长阿伊曼隆预警无果时,塞缪尔·欧内斯特打算去趟“虔诚号”,找些东西来实行他的非常计划。

           二

去“虔诚号”的那段海面,塞缪尔·欧内斯特非常轻易游了过去。当初紧急抛出的绳梯还悬晃在船外,顺着绳梯,塞缪尔·欧内斯特爬上了“虔诚号”。惨不忍睹凌乱的甲板,让他想起了那个被上帝惩罚的日子。他没有过多在甲板停留,下了船舱。

他径直去了大副的舱室,看到自己的箱子仍幸运地绑在舱壁的架子上,那天剧烈的摇晃并没有将它甩下来。他把绳子解开,搬下箱子。箱子里除衣物外,还有一些从欧洲带来的零碎,本来是打算用来跟非洲人做一些有利的交易的。这些零碎包括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和几面镜子。在欧洲他听说非洲人大都没有见过自己,有的非洲人照镜子会被镜中的影像吓得不轻。珠子和镜子他本来是准备跟非洲人套近乎时用来示好的,以便获取信任,得以畅通无阻地游走各部落,观察地形。没想到他被救起后发现这些部落人根本对自己的地形安全不在意,放开给人看。对他这样信任,对别的人也会这样。箱子里这些他只花几个硬币买来的东西,在现在他就排不上用场了。

塞缪尔·欧内斯特对着这些零碎默想了一阵,这些东西目前对他都没用,只让他起了愧疚的回忆。他最终拿到手上的是一架单筒望远镜,这还是他在里斯本,他的老师埃斯科拉尔送给他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欧洲的魔术。关上箱子前,他又想了想,再拿了一面镜子。他想,艾伊应该看看她漂亮的形象,而有他在旁边,她应该不会对此感到害怕。

下船前,塞缪尔·欧内斯特逐舱巡视了一遍“虔诚号”,发现除食物大部分被海水浸泡已不可用外,那几百只火枪和相当数量的火药还未报废。这些东西,等他的计划成功后,能派上用场。

他带着望远镜和镜子下了船,游回岸上。

经过一夜的狂欢,艾伊还在沉沉入睡。塞缪尔·欧内斯特将镜子放在她的头边,也挨着她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他被艾伊的尖叫声惊醒,只见艾伊手持着镜子,一边看着一边尖叫。

“伊曼德瓦,伊曼德瓦派了个女人在看着我!”艾伊惊恐地对塞缪尔·欧内斯特说。按照茨维茨人的传说,女人如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伊曼德瓦就会派出一个女人监视她,不让她一错再错。

“这不是伊曼德瓦派来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你自己。”塞缪尔·欧内斯特安慰艾伊。为了让她相信,他将头挨着艾伊,镜中就出现他们两个人的头像。

这边艾伊刚刚被平抚,外面被艾伊尖叫声引来的女人走进来好几个,艾伊将镜子递给其中一个,那人一照,马上发出惊恐的叫声。

“伊曼德瓦,伊曼德瓦派来了女人!”看过镜子的女人纷纷叫嚷,她们中间有的真正做过不好的事的,诚惶诚恐地跑到自己丈夫那里忏悔,自然挨了一顿好打。有些男人也拿过镜子照了下,因为按照传说,他们应该看到跟自己的女人做了不好的事的男子。他们照过镜子后,愤怒地找着那个镜中的男子,自然,他们不可能在别人那里找到自己。

惹出这阵风波的镜子,最后才被众人相信只是一面镜子,是塞缪尔·欧内斯特带过来的。但在茨维茨人的心中,这面有魔法的镜子跟伊曼德瓦大有关系。塞缪尔·欧内斯特顺理成章地在众人心中先占取了能跟伊曼德瓦沟通的印象分。

当塞缪尔·欧内斯特拿出单筒望远镜后,他便不容怀疑地成为新的伊洛伊帮诺克。还有谁能像他这样,看到非常非常远的地方,连在远山上跳跃的山羊都一清二楚?而这种看清远方的能力,他还能转借给任何人,只要他愿意,谁都能看得非常远,只要他不愿意,谁就只能看到眼前的景物。这难道不是伊曼德瓦亲自选中的人吗?

经过隆重的仪式,塞缪尔·欧内斯特成为茨维茨人新的伊洛伊帮诺克。他从阿伊曼隆手中接过伊曼德瓦的头盖骨,经过一番冥思,他发布了上任的第一个预言:

“海上开来两艘喷火的船,五百名白人从船上下来,他们手持喷火的枪,是来收集茨维茨人的血和眼泪的。”

塞缪尔·欧内斯特了解柯维利亚计划的步骤,“虔诚号”之后,还会有一队兵船,五百名士兵对“虔诚号”腾出足够空间的行动进行接力。

茨维茨人茫然地听着。

“一万名手持弓箭长矛的茨维茨人也挡不住这两条喷火的船上下来的人,他们要进行杀戮,茨维茨人要缺少胳膊,大腿,和脑袋。”

茨维茨人开始害怕。

“北海滩有艘船,是伊曼德瓦送给你们的。里面有喷火的枪,拿上它们,学会使用。伊洛伊帮诺克会帮助你们,因为他在伊曼德瓦的指导下,已经知道怎样对付那些喷火的船和船上的人。”

茨维茨人开始欢呼。伊洛伊帮诺克便率领他们,乘着独木舟,上了“虔诚号”,将船上的火枪和火药搬运一空。船上的火炮体型过于庞大,独木舟无法运送,只好放弃。

在搬运“虔诚号”上的武器的同时,塞缪尔·欧内斯特还将弩箭的打造方法传授给部落中十几名手巧的人,他们对这种不一样的弓箭的威力是见识过的,所以很高兴地依法制作。

另外,塞缪尔·欧内斯特还和阿伊曼隆一块,前往恩科勒人的其他部落,说服那些部落派出青壮男子,加入茨维茨人的战备之中。而且,塞缪尔·欧内斯特的军事部署中,还要用到其他部落的领地。

他的计划是招募到一千五百名青壮男子,然后将他们训练成掌握欧洲战法的战士。他的行动很顺利,只要拿出镜子和单筒望远镜,再固执的酋长也俯首听命。就这样,一千五百名士兵招募到了,二百八十只火枪也检测出可以使用,另有赶制出来的三百只弩弓和不计其数的弩箭。加上恩科勒人古老的武器,一千五百名战士的装备便差强人意地具备了,接下来,需要对他们进行欧洲的战法训练。

           三

塞缪尔·欧内斯特挑选出二百八十名最优秀的猎手,授予火绳枪,教会他们如何在药池上药,如何搂火。然后将他们分为四队,训练他们以各种队列前进,层次开火。同时挑选出二百名猎手,让他们熟悉火绳枪,做后备。接着挑选出三百名优秀的猎手,授予弩箭,也训练他们简单的队列,层次发射。剩下的猎手,每日督促他们练习射箭。

在训练士兵的同时,塞缪尔·欧内斯特在“堡垒”纵深的关隘处,修建一座真正的堡垒。当然,达不到欧洲堡垒的强度和规格,但作为屯兵场所,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的。他告诫村民,一旦白人从船上下来,往村子而来时,他们就往堡垒方向跑,跑进堡垒后面的大山中去。在大山中,他选中几处营地,储藏食物清水和武器。他明白,和欧洲的战争是注定无望最后胜利的,只有尽可能多获取几次小胜,赢得谈判的资格,给部落人多争取些自由和权力。为此,一个后方基地就是必需的。他特意设置了瞭望哨,将单筒望远镜交给瞭望者。他选中艾伊等女性来担当此任,因为她们比男子更有耐性,在枯燥的守望中,更忠于职守。再说,她们的尖叫声也许是最好的预警。

三年过去,一千五百名黑人士兵已被训练成精良的士兵。而三个年月的非洲日头,也已将塞缪尔·欧内斯特白皙的皮肤晒成古铜色,除了他那金黄的头发外,他的形状和非洲人没有很大的区别。

有一天,正在训练士兵的塞缪尔·欧内斯特听到岬上艾伊的尖叫声,他跑过去,按照艾伊指出的方向,拿过望远镜观看。镜头里出现四艘欧洲兵船,正随浪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而来。还是比他预想的日期来得更快些,不过,开战吧。

塞缪尔·欧内斯特吩咐跟随他而来的几名首领,让他们按照他的计划部署,分头行动。他自己留下来,在海岬上,继续观察。

船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看到船上有人正拿着单筒望远镜在望着陆地。他收起望远镜,和艾伊从海岬上退下来,去到他的士兵中间去。

进港的兵船开始放下小船,一共十条小船,一百名士兵乘着小船上岸。他们在岸上整队之后,端着森森的长枪,向茨维茨人的村子开去。当他们开进村里时,看到的是人去屋空的村子。搜了一遍之后,这些士兵聚回到村子中间,等待领队的命令。

领队拿出望远镜,四下瞭望,在前方一片密林的缝隙间,发现一栋类似堡垒的建筑。领队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在这样一个原始的非洲部落,这样的一栋建筑物,是什么兆头?

突然,随着一阵尖利而杂乱的唿哨,从刚才搜过的空空如也的草庐,飞蝗一般飞出无数利箭,警惕性不高的白人士兵霎时有一半中箭,有的立时毙命。剩下的士兵刚想开枪,也被跟第一波没多久间隔的第二波箭雨攻击,紧接着又是第三波箭雨。当最后一波箭射出后,一百名白人士兵只有寥寥几名还能动弹,且受了箭伤。

原来,塞缪尔·欧内斯特利用了白人对土著的轻敌,在他们派出第一批探路士兵时,针对性地让他的弩箭手埋伏在村子旁边的树林之中,一等白人士兵搜索完村子,重新集合时,再潜回村中,依托草庐的掩护,发起奇袭。这时,他一直训练的层次发射起到良好的效果,没使用火绳枪就将一百名探路的白人士兵全歼。

受伤的白人士兵被带到塞缪尔·欧内斯特面前,他们告知塞缪尔·欧内斯特,这次执行柯维利亚爵士计划的第二批船队的指挥官是埃斯科拉,塞缪尔·欧内斯特在里斯本的老师。塞缪尔·欧内斯特吩咐给这几名受伤的士兵敷药,然后将他们释放回去,让他们给他的老师埃斯科拉带话,希望他们能在一个双方都觉得安全的地方见面。

埃斯科拉是个狂热的“白人至上”主义者,他听着被放回来的幸存士兵,说他们被黑人伏击,全部死于弓弩之下,先是大骇,感到奇耻大辱。后来听到指挥那些黑人的是一个白人时,神情方始有些放松。当听到那个白人叫塞缪尔·欧内斯特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像是宽慰的笑容。

一名伤势最轻的幸存者被派回陆地,去向塞缪尔·欧内斯特传达埃斯科拉的回应,他得到的命令是对塞缪尔·欧内斯特说,既然是两军对阵,那见面就没有必要。不过,要是塞缪尔·欧内斯特还没忘记埃斯科拉教过的旗语的话,他可以选择在火炮的射程之外,用旗语和欧洲军队对话。传话的幸存者得到塞缪尔·欧内斯特肯定的答复。

在约定的时间,站在前甲板上的埃斯科拉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金黄头发的黑人手持两面小旗,从密林中出来,一直走到正对着军船的海岬最前端。这个距离,是不能避开船上的火炮的。埃斯科拉辨认出那人正是塞缪尔·欧内斯特,并为这个弟子还能保持军人崇尚的勇气而感到欣慰。他认为自己很可能说服这个偏离了正常道路的羔羊,重回他们共同信奉的上帝的正道。

             四

埃斯科拉命令旗语手打出问话:“你是被黑人胁迫的吗?”那边岸上断然回答:“不,我是自愿的。”埃斯科拉疑惑地问道:“那你还是上帝的信徒吗?”那边回答道:“比原先更是一个信徒。”埃斯科拉气愤地责问:“可你却站在异教徒那边。”那边回答道:“我是站在上帝这边。”埃斯科拉无名火起,抢过小旗,亲自打出旗语:“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塞缪尔·欧内斯特打出旗语:“回去吧!欧洲归于欧洲人,非洲归于非洲人。”埃斯科拉打出一句粗话,然后命令炮手准备向塞缪尔·欧内斯特开炮。

炮弹出膛的瞬间,只见塞缪尔·欧内斯特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敏捷地往后退却,象羚羊一般,一下子就跳后很远。在他刚站过的地方,炮弹炸开,砸出大洞。

埃斯科拉下令放出小船,全部的士兵登陆。八百名士兵带着两门铁炮上岸,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上岸后没有立即前进,而是摆开防御阵形宿营,等到第二天早上,派出小股搜索队伍前头探路,大部队跟在后面,缓慢地推进。

进至茨维茨部落的村子前,埃斯科拉命令开炮轰击,他要将村子先推为平地,不让使用弓箭的野蛮人有任何的掩护物。村子边的树林也受到轰击,那里如果有埋伏,此时也应该损失不小。大炮停止轰击后,军队再缓缓通过开出的走廊,平推至堡垒前。走过村子时,他们没看见一具黑人尸体作为这次炮击的战果。显然,村子里的人早已撤出了。

在堡垒前,埃斯科拉暗自后悔在村子那过度使用炮弹,先遣队的覆亡产生的后果现在体现出来,那就是在他的心里引发过度的谨慎,到了真正要用到炮火的地方,他已不能确定余下的炮弹够不够轰开眼前这座堡垒的城墙。

他看到堡垒内影影绰绰的人在走动,枪眼口竟然齐刷刷地伸出一排火枪。霎那间,埃斯科拉以为自己是在和一只欧洲的军队在交战。同时他还发现,自己缺少攻城的器具,除非炮弹能打开一个缺口,否则他至少需要一些长梯好让他的士兵去爬墙。试打了两发炮弹,发现城墙是坚固的。他需要更多的炮弹,于是他命令一小队人马回船再运炮弹来,同时分出另一小队去树林砍伐树木,制造长梯。剩下的人马,原地警戒。

派出回船取炮弹的五十人小队走后不久,就在路上遇上埋伏。至少两百只火枪在向他们层次开火。密集的枪声集中地响过一阵之后就停了,等埃斯科拉带着大部队赶来时,只看见五十具尸体,他们的枪药全部被拿走了。对埋伏的地方察看,也有十几处血迹,说明埋伏的那方也有伤亡。

这边还未收拾停当,砍树造梯的那边又传来枪声,伴随其中的是喧嚣的呐喊。埃斯科拉急忙带着部队前去支援,走到半道上,碰上那支逃亡出来的队伍,人数已少了一半,部分人身上中了箭。埃斯科拉是弩箭行家,一看就知道什么发射器发出的箭。撤退回来的人跟他说,树林中,到处都是拿着弩箭的黑人。

埃斯科拉决定将全部队伍撤回船上,带足炮弹后再回来。

于是他命令所有的人坐上小船,向战船上返回。快接近战船时,有只小船上的人喊了起来:“不好,我的船漏了,有个洞。”没多久,另一只小船上的人也喊了起来,也是喊他们的小船进水了。二十只小船全都碰上相同的情况。可想而知,这些小船在他们登岸作战时,被塞缪尔派人做了手脚。

所有的小船全部浸水,很多小船上的士兵只有弃船,所有的火器全部泡水。好在离战船也已不远,更多士兵跳进海中,向战船游去。

船舷抛下绳梯,疲惫的士兵攀援着上去。埃斯科拉最后上船,当他爬到绳梯的最上端时,楞了。他看到早上去的士兵全部被一排端着火绳枪的黑人用枪指着,蹲在船板上,他们浸了水的枪丢了一甲板。

埃斯科拉把枪丢在甲板上,和他的士兵一起蹲下的时候,那排黑人有人从腰间拿起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从船的正前方,远远的飞出一艘小船,上面站着一个头发金黄的古铜色男子,摇着手,和战船上的黑人遥相呼应,庆祝胜利。

和塞缪尔·欧内斯特的谈话,埃斯科拉承认了他对非洲人的组织和训练极其有效,但也指出光凭这两点,他和非洲人还是无法抗衡任何一个欧洲国家。

“你知道,他们还会再来的,比这一次来得更多,士兵,战船,火炮。”埃斯科拉说。

塞缪尔认同埃斯科拉的观点,但他也强调,他最大的成绩不是组织和训练非洲土著,而是已将自由的信念根植于土著人的心中。

“以及对欧洲人的正确看法,他们不是不可战胜的。有了这两点,非洲人就不是被上帝抛弃的族类。”塞缪尔·欧内斯特说。

塞缪尔·欧内斯特放行了这批俘虏,将他们全部安置于两条战船的一条之上。安置俘虏的战船,他适当地配给了一些火器,为他们回去时好防范海盗。

临分手前,埃斯科拉对塞缪尔说:“你最多还有两年的时间,而这两年,你不可能建起有效的军备。如果我是你,就会跟我一起回去。你对他们做得够多的了,已足够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塞缪尔说:“饶恕我的是上帝,我对上帝的宽容唯有继续报答。”

埃斯科拉返回欧洲,在汇报自己在几内亚碰上的抵抗时,他的报告震动了全欧洲。葡萄牙王室更是惊怒万分,特雷斯特雷洛·德·柯维利亚爵士决定亲自率领一支更庞大的舰队,前去讨伐塞缪尔·欧内斯特和他的那些非洲土著。

           五

这是一只前所未有的舰队,共有二十三只战船和一万名士兵,分为两个梯队逐次出发。埃斯科拉被委任为先行官,戴罪立功。他帅前锋舰队出发前,特雷斯特雷洛·德·柯维利亚爵士找到他面授机宜,让他去招安塞缪尔,许诺给塞缪尔以几内亚总督一职,如果他不愿在非洲为官,可在葡萄牙王国的任何一个省份任总督。

“他不会接受的。”埃斯科拉坦诚相告。

“除非他是傻瓜。”爵士说。

“他不是傻瓜,不过他好像被什么思想给迷惑了。”埃斯科拉苦笑着说。

事实证明埃斯科拉对塞缪尔的判断是准确的,他的先锋舰队在时隔一年半之后重回几内亚湾时,他派遣的联络官上岸去找塞缪尔,向他提出特雷斯特雷洛·德·柯维利亚爵士的招安建议,塞缪尔毫不犹豫地拒绝。

然后,埃斯科拉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这一次他不再托大,做足准备,炮火猛烈,一路犁庭扫穴,纤细不留。塞缪尔率领他的土著军团奋起抵抗,但在已变得狡如狐猛如虎的埃斯科拉面前,他的土著军团的战斗力现出下风,节节败退。很快,埃斯科拉便包围了塞缪尔建造的堡垒。新型的火炮和足量的炮弹让塞缪尔不能再对堡垒报以厚望,他下令自己的部下疏散,上山的上山,进密林的进密林。堡垒不久便被攻克,埃斯科拉旋即在堡垒的原址修建了一座更加坚固的城堡,以此作为基地,四下剪除塞缪尔的余部。

源源不断从海上补充进来的兵员让埃斯科拉有足够的力量对分散后的塞缪尔小股的部队进行打击,一个又一个村庄毁于战火,恩科勒人的年轻男子越战越少,终于到了他们所不能承受的地步。所有的部落召开会议,决议不能再和欧洲人打下去了。他们接受了埃斯科拉进行谈判的建议,塞缪尔反对无效,只好带着十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躲进了更深的密林。

前去谈判的阿伊曼隆带着伊曼得瓦德头骨,在新建的埃尔米那堡被扣留。葡萄牙人拒绝了恩科勒人用等身黄金赎人的建议,提出要换阿伊曼隆除非拿塞缪尔·欧内斯特。

塞缪尔的威望使他原先的朋友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将他的妻子艾伊绑到了埃尔米那堡,当时艾伊刚产下她的三个小孩。她的族人用她来试图将她的父亲从葡萄牙人手中换回。葡萄牙人没有同意这次交换,但他们也没有将艾伊放回,反而将她绑在城堡前的木桩上,声言只有塞缪尔本人才能换回艾伊。

塞缪尔并没有上当,他没去营救艾伊而是袭击了葡萄牙的一只小股部队,抓获了几个人质。他派人前去提出交换时,被拒绝,艾伊随即被处死。于是,塞缪尔和葡萄牙开始了一段残酷的相互报复行动。

一天深夜,事先得到线报的埃斯科拉在巴塔港的辎重营布下埋伏,十几名黑人潜入,准备焚烧辎重时,伏兵突起。黑人英勇抵抗,大半战死,其余的被俘。清点俘虏时,埃斯科拉满意地看到,身负重伤的塞缪尔也在俘虏之中。

塞缪尔被俘后,几内亚的所有抵抗全部终止,塞缪尔旋即被送到葡萄牙进行审判。

1470年,在里斯本的国家法庭公开审判塞缪尔·欧内斯特,有人认为这是自1431年对圣女贞德进行审判后的第一次国家审判。

塞缪尔被指控的罪名有,叛国,异端两个重罪,他没有得到有效的辩护。他被判有罪,实施绞刑。

上绞刑架时,塞缪尔·欧内斯特说了一句话:“我是一名叛徒,但我是一名叛归上帝的叛徒。”

塞缪尔·欧内斯特被杀后,大规模的贩奴活动开始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30,501评论 6 544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9,673评论 3 429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78,610评论 0 38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63,939评论 1 318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72,668评论 6 412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004评论 1 329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4,001评论 3 449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3,173评论 0 290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9,705评论 1 33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41,426评论 3 35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43,656评论 1 37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9,139评论 5 36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4,833评论 3 350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47评论 0 2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580评论 1 29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52,371评论 3 40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8,621评论 2 380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