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眼镜是一种奢侈,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眼镜已经成为器官之一的人而言。
想想摘下眼镜的机会不外乎洗脸,打球,睡觉。
还有去浴室的路上。
还有昏昏欲睡的列车上。
还有长眠。
近视固然是一种麻烦,但也有些好处。在高度近视还夹杂散光的眼里,每一分夜色都是有点印象派的味道的。路灯、车灯、霓虹灯都像是浮在夜空里,幽幽地散着光亮,像眼睛,你眨一眨眼,它也就眨一眨眼。
乾坤日夜浮,浮在空气里,浮在暮色里,浮在高度近视的瞳孔里。
如果说摘下眼镜还有好处,大概就是可以有一点独处的空间。因为五米以外,雌雄同体,十米以外,人畜不分。所有的熟人生人都是模模糊糊诡异移动的两脚动物,你尽可以享受着他人的宽宥而与所有你没法根据体型辨别身份的人们擦肩而过,只带一点笑意或者思考中的呆滞。这一点,尤其为浴室里的朋友省去了一点尴尬,两点尴尬,好多点尴尬。
难得糊涂,难得模糊。耳聪目明到不能容忍微信上的一个小红点而要秒回的人,需要摘下眼镜的模糊和糊涂。对世界看得太分明,而带着近乎冷酷的理性的人,也需要一点痴想、执念和糊涂。
就这么模模糊糊地抬眼摩挲云和树,迎着光华楼的妖风,带着点掩耳盗铃的恬不知耻,趿着拖鞋走走,也好。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