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人对于清明前和老年底给逝去的族人上坟祭奠保持着一颗平常心,但凡到时候能腾出身就主动去。
对爷爷奶奶、父母亲这些血缘关系亲近的长者从不抱怨他们生前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财富,也不遗憾他们死后没有安葬到龙脉上使自己无法实现升官发财。
他说人一生清明节和老历年前给先人上过一百次坟就算诚心的,给族人上坟祭奠根本不会耽误和影响升官发财的机会和时间。
族人的坟院和坟头除了方向位置的不同,其余大致一样。平地里或陡坡上一块长满野草的地方堆着一堆黄土,既没围墙又无石碑之类。
坦人这个家族迁徙到如今生活的地方大致上就是一百多年。如今所上的坟里安息的辈分最高的先人是坦人的曾祖父、曾祖母。
曾祖和祖父两代人的生平经历是从家族和邻居老者口里听到的。父辈们一生的生活状况和处世为人则是耳闻目睹,就相当的清楚了。每年上坟的过程中似乎父辈们就在身旁发出骄傲的笑声或悲痛的呻吟。
坦人老辈的家族成员和当地大多数人家一样,在清朝末期为生活流落到这片地方,并非什么朝代四世三公或豪门巨富的后代,因此在穷困的生活过程中常为地角田头或针头线脑而明争暗斗,发展到父子绝情,兄弟相害,形成恶性循环,虽不属全部,但系多数。
坦人但凡想起家族历史心中就隐隐作痛。
名门望族、礼义之家是有的,但在坦人生活的地方及周边却属凤毛麟角。坦人从十来岁务农、打工跑遍了全县三十多个乡镇的地方,其中半数乡镇的村社都生活工作过,并时不时和那里的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对乡风民俗和百姓的生活状况相当了解。
家族中比坦人小一辈的多数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后,他们不同程度的念过书,在社会上闯荡,见识比坦人这一辈多得多,懂得生活的道理和原则,所以他们不在鸡毛蒜皮上和亲房邻里勾心斗角,积怨成仇。他们不断改变着人生的方向和轨迹,向道德文明的层次发展过渡。
家族中已经去世的一部分人,生前对生的欲望和福的追求不遗余力,为子孙沤心呖血。生活贫困的艰难度日。生活富足的不懂享受,唯一的目标是囤积财富,盲目的认为一切是自己的,自己死后传给下一代,终于在油山面岭之中饿死或累死。
子女们不惜花重金请风水先生勘测一块风水宝地安葬父母尸骨,以便沾父母在阴曹地府的光,让自己以及子孙做官为宦和日进斗金,但欲望和现实往往相反。
家族中如今和坦人年龄相仿的闲谈起来常说不怕死,或者说死了倒不拖累儿孙,但生的贪恋却十分强烈,并不断干扰和左右着家庭事务,惹得猪嫌狗不爱。
谈到死后他们抱着侥幸的想法,或许自己积了丰厚的阴德,可能撞一块出王侯将相、豪门巨富的阴宅,让子孙们高官厚禄、福寿绵延。
坦人深知自己无德无能,心想死后不占用耕地荒山,二斤尸骨一火焚化,骨灰撒到黄河里,不再让活着的人受麻烦。
荒山搞植被,熟地种庄稼。所谓的承包地是临时的,若干年后被人掏出尸骨乱扔不如一次性处理干净。
坦人村子里的耕地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里有许多无主的坟,一时三刻被耕挖成平地,有些尸骨被扔在荒埂上日晒雨淋。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到农户,张三的承包地里有李四家的坟,被张三耕挖引起纠纷。
个别人家同父同母亲兄弟,老大当官,老二常病,老三极穷,认为死了的先人处事不公,因为迁坟闹得房响锅炸,人命赌当。
坦人赶到老家地方上坟,和弟弟、侄儿们只用半天时间就将整个程序完成,然后在堂弟家喝酒谝闲传。认为自己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到族人坟前磕几次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老天给他安排的时间清楚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