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

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接触了一个词语,叫流浪。

那是定格在电视上的一群野狗。看着它们在荒野中缩脊前行,动物世界里的解说词形容它们是流浪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记得准确了,但那些野狗行进的身影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而从那时,我对流浪的认识,便是狼狈、孤身地行走。

再一次,记忆中的流浪是以流浪汉的形式出现的。刚开始并不是因为看到了真实的人,而是初中时候读到过的一篇文章。文章中讲到一个流浪汉,是孤儿,大概背很驼,皮肤很黑,有茅屋,还有草堆。他总会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了解了一些,但最后几句中,作者又做了重新定义,就是那个流浪汉不能算是真的流浪,因为他有茅屋,并没有风餐露宿。后来便是现实中,马路上看到了一身黑破衣服的人,头发粘在一起,以为那就是现实的流浪汉。可是现在想想,那不是流浪汉,是疯人罢。

在大学里有很多古老的树。那次下午跟朋友们出了校门,竟发现了别样景。那是一条不宽的水泥路,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不停按喇叭的三轮跟轿车。跟朋友在这条街上走了一小会儿,竟然感觉乏了。让她们去逛,我自己就随便坐在了一个不知谁的电动车后座上。我真的累了。抖落抖落身子,随意伸着腿,双手插兜。有那么一股浓浓的焦油味,我下意识拿出手扇了扇,顺势仰头,与我相对的是灰蒙蒙的天。我也算是身在异乡了。

突然听到了几句骂骂咧咧的声音,混杂着浓厚的当地口音,几个人推推搡搡从我身后走上前。中间有个女人很扎眼,很瘦,深红色的上衣,超短的皮裙再加长长的黑色丝袜,还有一双不知几分高的高跟鞋。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现在已是深秋。她打我身边擦过,左手碰了我一下,我皱了皱眉。又是红色。借着旁边店里刚打开的灯光,看到她的红指甲,很鲜亮但不怎么均匀。还有一股香水味,又好像不是,但却绝不是那种皮衣原有的动物毛发味道。

那个女人一边跟旁边的人白话着,一边晃晃手喊了一辆停在垃圾桶旁边的三轮。“好嘞!”开三轮的大爷哆哆嗦嗦,用力吸了口就要烧到手指的烟。烟头在两根泛黄又黑的“柱子”间狠劲儿地亮了亮,奔着那垃圾桶去,竟摔到了地上,连火星也溅灭了。

“你们就在这弄吧,俺上班去哩!俺上班去哩!不理你们了!”说罢那个女人伸了一条腿到三轮上。我别过头去:“大晚上上班,啧啧,真不容易!她走了吧?哎哟走了走了……”我还没想完,“走开走开走开!”竟又听见那个女人碎碎念着,声音不大却很尖锐。我回过头来,定睛看看,一只不大不小的灰狗夹着尾巴在垃圾桶边跟女人的脚下来回嗅索着。被那女人踢了一脚,狗却逃都没逃。它始终没有抬头,就算有个偶尔,也只是伸着脖子,眼珠向上翻一下,接着又看回地下了。它是被抛弃了吗,是流浪狗吗。

女人跺了跺伸在外面的脚,把这一条腿也抬上了三轮。女人走了,狗也离开了。

那只狗是在流浪吗?为何曾经努力效忠如今却流浪?

随后我眼前浮现的,不仅仅是那只狗,还有那个黑夜加班自觉丰富的女人,然后,还有一个身在异乡的现在的我。到底什么是流浪……

流浪,是大街上破衣烂衫的流浪汉?是垃圾堆前怯懦无比的流浪狗?是楼里楼外忙碌不堪但心不跟拍的潜在流浪人?是异乡外地身体在行走的外形流浪生?还是灵魂与身体同在体悟远游轻快的“流浪者”?我该困惑吗……

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跟朋友们走到一个小吃摊。那是个中年妇女,在卖一种夹肉的饼。我没什么胃口,朋友们倒是每个人都要了。我盯着那个妇女,她显然在这干了不少时日。虽然穿得很旧,整个人也浸在烟与蒸汽里,但是她真的很美。五官端正,嘴角扬笑。她手里的做的饼好像不是饼,倒像是她精心打扮的孩子。这里条件差,配置不齐全,地方还小,但她手脚麻利,如同在跳舞。当她最后微微翘起小指,在她手里的“至宝”上点上芝麻盐的时候,我竟然有了咀嚼的冲动。他们忙又怎样,不在家乡又怎样,他们的心并没有“流浪”着,却是有多沉静呢。

记得假期里有一档节目《蒙面歌王》,里面有沙宝亮,是舞台上的“流浪者”。他名声已经很高,却以“流浪者”的身份重新出发。流浪者,为什么要用这个呢?比赛结束,猜评团问他若有机会选择,是作沙宝亮还是流浪者,他选择了流浪者。那好像是对自由的向往,对音乐的心灵体验,对经历的无比珍惜。

到底什么是流浪呢。可能有些人专注身体的流浪,有些人专注心灵的流浪吧。而我自己,就先努力让身体跟心灵在一起,等到适当的时候,选一个最喜欢的,然后去思考,那场说走就走、说干就干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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