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旷野时，泥土里总先醒过来些嫩芽。不是轰轰烈烈地冒头，是攒着些软乎乎的劲儿，一点点顶开覆在上面的枯草屑，把嫩黄的尖儿探出来，沾着晨露，像接住了自然递来的生之信笺。这些芽儿不用寻什么依靠，只往阳光里钻，往泥土深处扎，慢慢舒展成青茎绿叶，把旷野铺成一片浅绿，再叠成浓荫，藏住往来的虫鸣，也托住飘落的云影。
日子往深里走，风的味道变了，带着些凉。先前浓绿的草叶渐渐褪了色，从叶尖开始黄，一点点漫到根须，最后蜷成一团，轻轻一碰就碎。虫儿也没了踪迹，不是消失，是钻进泥土里，把自己裹在枯草织就的暖巢里，不再动弹。旷野里好像静了下来，只剩干枯的草茎立在风里，看似是生命的落幕，泥土却悄悄记着——碎了的草叶落在土里，会慢慢化开，变成软乎乎的养分；藏在地下的虫儿，也会把自己的气息融进泥土，成了滋养新生的力量。
树也循着这样的节律。枝桠上的叶子，秋风吹过就簌簌往下落，铺在树的根脚，一层叠一层，像给大地盖了层薄毯。冬天里，树的枝干光秃秃的，树皮皱着，看似没了生气，可树的根在地下没闲着，默默吸收着泥土里的养分，把力量攒在枝桠的芽点里。等春天的风再吹过来，那些芽点就会炸开，冒出嫩红的叶苞，一点点舒展，又把树重新缀满绿意，仿佛先前的落叶与枯寂，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新生铺路。
原来人与自然本就一体，生死从不是割裂的两端。生，是自然把泥土的养分、阳光的暖意，揉成一株草、一片叶的模样，让生命在旷野里舒展；死，是把这些模样再还给泥土，把养分留着，把气息存着，等着风再吹来时，托举出下一轮的新生。没有永远的枯寂，也没有凭空的新生，就像旷野里的草枯了又绿，树上的叶落了又生，生死在自然里流转，从来都是一场温柔的接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