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3夜。上午逛武圣园，参观兵器博物馆，中午婚礼观礼吃喜酒，饭后驱车400公里回家，向父母报过平安，便沉沉的睡了。

    梦中又回到我的大学，感觉跟回家一样。其实我现实中就回过一次，那是在毕业16年后，看到学校大拆大建，向南扩张并将大门改建在南边，北端原来的教学楼、宿舍成了留待拆迁的区域，已显破败之象。

    我沿着坡路缓步前行，路过的学生都喊我学长，我看着十八九岁的他们，想着单位的武姐退休了，她闺女替老换幼，不也是喊我哥吗？老兄少弟，职场规矩。

    我和学弟来到老校区的主楼，现在叫水电楼。在那里我第一次当了“选民”，将选票投给校长。那里也见证了两所大学的合并，上级领导说这是葛水并入了武水，我校学生代表发言，称这是葛水、武水的合并，底下的我们拼命鼓掌喝彩。我讲给学弟听，他不明白，因为现在这里叫三大。

    我独自前行，又走进了那间小卖部，她是否还在？她应该在，每一次我梦回葛水，她都在，因为我在葛水读书的时候，她就在。我们入学那年，学校从附近招收了一批校工。包括她在内有几个小姑娘，就安排在男生宿舍内的小卖部上班。那时我们十八九岁，她们十六七岁。南方的水土最滋养女人，她们性格各异，我最喜欢她的恬静不争，她总是微笑着打招呼、拿东西、收钱、用橡皮筋勒好钞票放进钱柜。她的眼睛会说话，所以她不怎么出声。另外几个则不同，一个爱说爱笑，一个好生气，还一个整天无精打采，收错钱还不承认。那时我们有事没事就去购物。冰镇饮料要兑着喝，即半杯青苹果味的芬达，另半杯要一半雪碧、一半可乐；买洗发水要买和她们头发的香型一样的，必须要闻过、确认过；听说还有人一根一根买烟，抽完了再买一根。

    我不抽烟，我喜欢喝“三合一”饮料，因为只有她才愿意给我这样接，当她认真的兑饮料时，我才能放肆大胆的瞧她，乌黑的辫子、浓密的睫毛、白里透红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睛。接完饮料，她笑着要我付两杯的钱，说我是喝一杯、看一杯。

    快毕业了，我22，她21。我结束实习回校，第一时间去喝“三合一”，那次她看着我晒黑的脸，聊起工作。我那时已确定回家乡，工作要服从分配，看不清未来的我心茫茫然。我敷衍的说了句:这一走，山高水长。她说还回校吗？我说回呀，回来看你。

    毕业五年回校，我27，她26，她还是单身，另外的小姐妹都离开了。她说她独自承包了这个店，改成超市了，一个人也忙的开。毕业十年回校，我32，她31，皱纹已爬上她的眼角，她笑着说“三合一”没了，冰镇饮料机淘汰了，你凑合喝点瓶装的吧！我问她单身是为了等谁？她笑而不语。

    如今我46，她45。我走入的还是那个小卖部，柜台后边满是她的身影:柜台那头，她在伸手够货架上的毛巾肥皂；柜台中间她双手托腮，茫然看着门口；她又起身弯腰把钱放进钱箱；冰镇饮料机旁，她手按着把手，一本正经的给我调制“三合一”；柜台这头的她看着我笑着说:你回来了？

    一瞬间，柜台里所有的“她”合成了她。我把“三合一”放到柜台上，我问她超市呢？这饮料机不是换成收银机了吗？她问我几时见到的？我说我毕业五年、十年都回来了。她不置可否，却问我说:16年那年暑假，你回来了，身边是你的媳妇和女儿吧？你着急一头汗，眼里还有泪，是因为你回来心切，却又找不到学校的大门，你还怕你闺女说你的母校是“野鸡大学”？你们在西北门外吃米线，你写的留言纸我还给你留着呢，你写的是重游葛水园，很多学弟还笑话你，说你写错字，可是我知道你、懂你，知道你的过往和所思所想，我能陪着你回到你日思夜想的地方。

    我说那次是暑假，男生宿舍关门了我进不去，不能来见你呀！暑假你还在校吗？要知道你在校，我说什么也得去见你呀！我还是想喝“三合一”呀，因为我忘不了那股腻人的甜香呀！我还要请我女儿喝呀！她又笑了，不再年轻的脸宛然就是我媳妇呀。她说: “三合一”是苹果味，你忘不了的甜香，是葛水园里桂花的花香呀！葛水园没了，小卖部超市、饮料机都会没了！只要你记得这香，那么葛水园、葛水院就都还在，我也会在。我说：我什么都记着来！我什么都不会忘记，以后可咋办呀！记性好真不是好事。她说:自从看到了你闺女，就知道你是毕业后没几年就结婚了吧？我说是啊，我结婚了，可我还是可以想着你吧？我忘不了你呀！你不是也单身吗，你是否心里也想过我？我答应过你要回来的呀！她目光深邃注视着我说，我和你几乎同时结婚，我也有一个女儿。我的丈夫和你一样，什么都忘不掉，什么都不愿失去，但是生活要继续呀，不能活在梦里呀！毕业五年、十年你是一直在梦回葛水呀！如你所见，葛水院真的要拆了，小卖部、“三合一”都不存在了！但是那腻人的甜香还在，你想着我，以后不必回到这里了，你在哪都能见到我了！

    我心乱如麻，忍不住第一次紧握她的双手，她顺势将我的手臂搭在她肩头，我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话，意识模糊梦开始消亡，我醒了。看见我媳妇枕着我的胳膊，睡的好香，腻人的甜香沁入我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