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大多数时候,什么事我都不追求极致,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唯有在喝茶上,我绝对算得上是个“色娘”,完全有登徒子之风。
黄绿青白茶我是不大喝的,偶尔浅尝,常喝的是普洱。
既然号称是茶之“色娘”,不漂亮的茶当然是不能入法眼的。之前曾说过,有的茶光看包装,就很难有美感。就比如这样胡乱一把抓的包装,其实是国营茶厂追求生产效率的产物,江湖上为了炒作,居然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燕子尾”。
我觉得燕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尾巴长这式儿的,得一头撞死!
一饼茶包成这样十八褶领带盖,摸着良心说,真的不比那个气死燕子的一把抓漂亮美观?
当然,如果仅仅是只看外包装,这个“色娘”未免肤浅了些。我当然清楚,胡乱包装的茶未必是烂茶,包装整齐的也未必是好茶,就像麻鞋布衣者,有可能是满腹经纶的高人,比如隐姓埋名几十年的两弹一星元勋们,比如遥感泰斗布鞋院士李小文,比如2015年获得诺贝尔奖的土著专家屠呦呦,都是朴素至极而学养极高为人类贡献极大的高人。而很多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者,其实也许腹内草莽忙于名利的华威先生,或者是被北大钱理群教授所批判的那种精致的利益主义者——除了外表华丽,就是一肚子见不得人的自私自利。
茶,固然是不能只看包装,但整齐的包装,总能让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赏心悦目。
——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内容。
好的茶,必须来自于环境良好树龄足够的大树枝头,老嫩恰到好处的芽头,像个傲娇的宠儿,带着大地和阳光赋予的气息,饱含着季节的新鲜汁液,从树枝上被巧手的采茶姑娘采下来,历经杀青揉捻晒干等多道工序,获得新生,成为一叶人们心仪的普洱。
如果把明前雨前鹅黄嫩绿的名贵雀舌毛尖比做是婀娜多姿俏丽活泼的少女,那么这种来自于百年古树枝头,经历了火和太阳的考验,桀骜不驯个性张扬的普洱茶,则更像一个血气方刚初出茅庐的莽撞少年,它的身躯里,掩饰不住地显示着整个冬天都蕴藏在枝头的生命力,如长安街头五陵年少横空出世,银鞍白马度春风,身怀绝技,心系天下。
成为一饼还要经历岁月打磨的好茶,桀骜不驯的毛茶还需要高温的蒸汽,石磨的压制定型,普洱的真正气质才能展现。
时隔数年,打开一饼茶,饼形周正圆润,条索紧凑清晰,根根全须全尾,哪怕隔着时空,仍可见得制作者的用心,树龄工艺流程各个环节都控制得非常到位。
就像这样的,任谁,一眼都能看得出,芽头遍披银毫,条索紧结有力,足以证明它是树龄足够,制作精良,揉制到位的好茶——如果是小树茶冒充,纵然是芽头有毫,这样的揉捻力度,也早都烂得溃不成军了。
杀青匀称,揉捻到位,控制得刚刚好的石磨压制力度,使茶饼存储可以转化,撬开不伤条索,看起来饼形美观大方,泡出来茶质释放持久,大抵是饼好茶,几乎可以断定了。
这样的茶,条索细瘦了些,说明树龄不大,饼面花杂了些,也不见得是头春,但也还是看得过去的。然而以下这样的茶,饼面一团乱麻,你告诉我是好茶,该怎么相信?
茶做成这样,其实根本就是树龄不够,生长期短,内质含量少,茶菁脆弱,相同的揉制力度和压制程度,它就烂得面目模糊了——实际上茶底不好的话,工艺,谁还会去注重呢?
还有这样的茶,也是号称普洱茶界的扛把子“老班章”——我这是见鬼了吗?
真正的老班章是这式儿的。
条索肥硕,遒劲有力,色度灰白,完全是老班章应有的特征,即使石磨重压,依然保持个性,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这两饼茶放一起,哪个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哪个是胡搅蛮缠的“六耳猕猴”,昭然若揭。
真正的好茶,不需声嘶力竭地广而告之,也不必在包装纸上夸大其词,好茶自有好茶的范儿,就像真正的大师,内心是沉静充实的,他们并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光环头衔来耀武扬威,只有修养不够的半瓶子醋才喜欢自称和被人称为大师,以为贴上标签,自己就真是个人物了。
这样的茶饼放在一起,一个是剑眉星目,一个是面目模糊,一个是雄姿英发,一个是神情委顿——美感天壤之别。
而事实上,被做得很漂亮的茶饼,工艺制程很传统标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茶菁好,制茶者做得自然当心,而那不值钱的大批量的台地茶,才会拿去滚筒杀青,机器压制——不漂亮就不漂亮吧,反正也不好。这很像玉器行业,只有好的玉料,大师才会上手,一般的料子,那就机器雕刻吧。
即使工业时代,人,也是制造美和欣赏美的最高标准。所以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留传下来的最有名的那句哲学名言,就是在《论真理》中记载的:“人是万物的尺度,存在时万物存在,不存在时万物不存在.”
这句话放在这里,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