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
分开那么久以后,我仍然会梦见你。从飘荡着风铃声的校门口到护城河另一边槐花一直哗哗掉落的洋槐树下,你穿着满是涂鸦的校服,一步一步踩着碎掉的阳光走到我的面前。桥上吹来一阵风,我低头理了理头发,你低头动了动嘴。
梦醒之后,我总是会想,在那个异常明亮的午后,那时的你对我说些了什么,而我又会是怎样的回应。
动漫社的第一次会议是在周五放学后。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我才匆匆进门,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静静地坐下。因为迟来,最后只有我没拿到身份卡。
我走到讲台前,对正在整理东西的你开口道:“社长,我没有身份卡。”
你从手里的东西里抽出我的身份卡,啪的丢在冰凉的金属讲台上,头也不抬的说着:“呐,这是你的,掉了就不用再来了。下次会议不准迟到。”
“砰!”我用力的拍了一掌在生硬的讲台上,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盯着你。你被吓得一抖,资料散落到地上,眼睛睁得老大,眉毛齐齐挑起,双手倏地抱紧了自己。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被吓成这样地场景我至今难以忘怀,你想起时应该也很懊恼吧。
后来我一直没告诉你,那时我就原谅你了。虽然已经忘了对话的内容,但是却仍然记得我走出学校,过了状元桥,看见高大的洋槐顶着满树的小花,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我没想到你会追上来拍我的肩膀,像一个别扭的小孩子在我失神于你出现的惊讶里时,拉起我的手,把身份卡放在我的掌心,然后挠着头傻傻地笑。
看着身份卡上面横竖分明的宋安两个字,在夏日傍晚依然炽热的阳光里,我没告诉你,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笑了,那天你笑地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傻气里,透着一股少年的帅气。我也没告诉你,那天我因为开学一月请假十六天,在办公室里被班主任骂到狗血喷头。我更不会告诉你,那天我捏着那张身份卡守着一个人的家顶着改掉的名字睁眼到天明。
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傻得跟一个小孩似的,却温暖的不像话。
需要Cos的前一晚上衣服才到,而且有很多社员衣服都不合身。大家一起赶制,到了深夜,我看着你一个一个拿走他们手上的针线,然后盖上衣服被子,一个人继续默默地缝。我趴在地上,很困。我大概有两天没有睡觉了,因为爸妈的事,因为奶奶的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身上的衣物,忽然舍不得看你一个人在深夜里。大概漆黑的夜里一个人太孤独了。挪到你的旁边以后,困意少了,动作流畅了许多。灯光有些昏暗,那天晚上你没有对我笑,皱着眉头示意我去睡觉。我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活儿,耳边传来你的一声叹息,我却笑了。你总是觉得我累。
我不知道一个社团延续的时间可以 如此之长,短短三年,回忆起来却仿佛占据了我所有的回忆。
配音大赛前我得了重感冒,嗓子坏掉了,你瞒下了所有人,灌了我无数的金嗓子、枇杷液、胖大海。我求着你让别人去,但是你就是不同意,绷着脸和我说:“三年就一次,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就是知道三年一次,你的期待有多高,我就是不想拖累你,对我而言不过一场比赛以后还是可以参加的。我以为很懂你,以为你想带上我,只是因为怕我错过这次的机会。后来我才懂,这是你给我的唯一一次的机会,我们能一起经历的只有三年。
手绘也是这样。我画画不好,你却总是固执地让我参与,两个人画同一幅图,然后交换保存。我说都是一些简单的图可以再画,用不着收。你说一个人画不出两幅一模一样的图,一定要我存好。录歌曲也是这样,所有的歌都是合唱,收在各自的u盘里。还有……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在我毫不经意,或者充满期待的日子里,你不声不响地早早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三年里,爸妈分开了,奶奶也离开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度过了很漫长的日子,而你什么都不知道。尽管三年里见面的每一天,你都只是“宋安,你快把别人的衣服脱下来!”“宋安,你色又上错了!”“宋安,你唱歌又跑掉了!”这样一遍一遍鸡飞狗跳的叫我的名字;尽管你只是参与了我生命很少、很少的一部分,那些社团活动的日子,那些在操场、食堂、教学楼相遇的瞬间,那些你不断催我来上学的电话;尽管最后到你离开都不曾了解我的一切。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温暖,而我们也确确实实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叫做青春的时光。
毕业的那天,大概是我永远的痛,你甚至没有和我说一句再见,就飞往了遥远的国度。那个下午,我站在槐树下等你,等了很久很久。我看着校门口涌出人潮,然后零星几个,到最后铁门关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你食言了,这是我不能原谅你的地方,直到你来的那个电话。你告诉我你出国了,你说你没有安排好离别,事情很多时间很紧,脑子很乱。我挂掉了电话,你又坚持打了好久,后来停了声响,关了大门就跟我妈走了。
其实你什么都安排的很好,那些画,那 些歌,很多的电话和陪伴,包括离别干脆利落、不容拒绝。这些都是我现在才懂得,尽管我努力假装自己不懂,可是就像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忍受黑夜一样,我也舍不得让你一直被我埋怨。夏和,其实我们一样,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安排好一切,就像我从未告诉你宋安不姓宋独自过了许多年。
2017.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