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她伸出手裹了裹被子,准备让自己继续把梦做下去。没错,阿冉总是在半睡半醒间做梦,梦里像是在看一出别人安排好的故事,现实里还可以留意着钟表的指针走到了哪里。
这一次,阿冉梦到了远哥,那个自己12岁时给自己找的哥哥。
远哥很优秀,学业成绩好,做事沉稳,性格极好,脸也生得好看。要非得找出些不足来,那大概就是个头不够高吧。不到一米八的他比阿冉只高了一个头顶。
梦里,过年。阿冉和自家哥哥一起到朋友家吃饭。毫无征兆的,在朋友家门口见到了远哥。“哥!”阿冉惊喜地叫出声来,远哥也大跨步走到阿冉面前,眼睛里满是重逢的欢喜。
远哥还没说话,闹铃又一次响了。阿冉伸出手关掉它,缩回被子里,远哥却走了。完了,见不到了,这一次是彻底醒了。阿冉暗自懊悔。
周末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在窗帘的缝隙里跳出来。很久没有这样悠闲的心情了,索性,赖个床吧。
“怎么会梦到了远哥咧?”阿冉把手枕在头下,看着屋顶的空白,饶有兴致地想这个问题。
第一次见到远哥,是在学校的元旦联欢会上。作为主持人的他,一身正装,眉清目秀。好朋友在旁边拉拉阿冉“你看,现在正在说话的那个,就是齐远!”哇,齐远,就是那个次次联考都排名第一的齐远呀。不知道他每次在校报栏里看成绩的时候,会不会留意到低他两个年级的正下方,第一名总是阿冉。阿冉兀自想着,几乎要笑出声来。“听说齐远人品也好,这样的男孩子,不抓来当哥哥真是可惜”,一缕想法在阿冉心里渐渐成型。
晚上回到寝室,阿冉抓起纸笔,郑重地给齐远写下一封信。不是情窦初开,所以与情书无关。阿冉信中无比正直地表达了自己对于齐远优异成绩的敬佩以及自己想要他做自己哥哥以便拉近关系以后好请教的想法。(现在想来,这不就是纯粹的抱大腿嘛……阿冉汗颜)
第二天晚自习结束后,阿冉叫上两个小伙伴,一起去找齐远。三个人等在教室门口。阿冉拉住一个姐姐“姐姐你好,请问齐远哥哥还在班里吗?”那姐姐回头向班里看了一眼,笑道“还在还在”,又扭头喊了句“齐远,有人找你!”然后,和同学说笑着下楼去了,似乎在调侃齐远。
当时的阿冉可以说是“大义凛然”了。随同的两个小伙伴说“你跟这儿等会儿,齐远就出来了,我们到楼下等你昂”。
十分钟后齐远从班里出来。看到阿冉,他一脸不好意思的笑。阿冉把信递上,旁边传来友善的笑声,有师哥师姐拍了拍齐远的肩膀走了。阿冉拼命忍着没笑出来,搞得自己跟告白似的。
待阿冉说明来意,齐远的脸色看起来正常多了,两人话也多起来。可能是不熟悉的缘故吧,扯来扯去,两个人查户口一样抖落了自己家的情况。十五分钟左右,校园里响起教学楼落锁的铃声,两人便一起下了楼。
跟远哥说过再见,不远处的两个小伙伴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阿冉哈哈一笑,叫个哥还能不同意咋。
阿冉至今记得那天远哥问自己“当朋友不挺好的,为啥非认我当哥呢”,阿冉一脸的理直气壮“朋友关系可近可远,当了我哥,关系就近多啦”,齐远笑了笑,点点头也就默认了。
后来,阿冉又给齐远写过一封信,内容依旧再正常不过了,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通过邮局寄出去的。阿冉的家与学校不在同一个城市,当年邮局的阿姨又特别尽责,因而信封上,齐远和阿冉的名字一上一下,引人注目。
齐远开学早,信寄到学校的时候,阿冉还在家里享受最后的假期。她不知道,信件到达学校的那个下午,学校里送信的老师把信交给齐远的同时,顺便也告诉了阿冉那在同一学校任教的舅舅。
舅舅是个很大孩子气的人,跟学生们的关系一向很好。晚上他就找到齐远,跟他打听阿冉的意思。齐远拿出信,让老师放心,说阿冉没有那个意思。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或许是年少的承诺和说出口的信任都来自内心,在那以后,阿冉和远哥之间真的多出一种兄妹的亲近。老套地说就是,不常相见,但我一直在。
那时候的阿冉也很优秀,自信里带着年少的憧憬和恰到好处的骄傲。
后来,远哥上了军校。他写明信片给阿冉,明信片的邮票上盖着三角形的酷酷的章。他眼里的阿冉,依然优秀。
可他不知道,不远后的半年,阿冉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日渐消沉,成绩也渐渐不如人意。最关键的高三一年里,阿冉逃避学校,不想上课。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抑郁,但清楚自己心态已经不能放正。白天和同学们依旧说说笑笑,甚至在那个时期,仍然有朋友“冉,你每天都可以笑得那么开心,看你笑我就能开心起来,可我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阿冉只说“不笑怎么办呢,总不能每天都哭吧”。
其实阿冉是每天都哭的。深夜里的台灯下,一支笔,一沓白纸,偶尔滴落纸上的泪水。一写就是一整夜。一个月里,原本细瘦的阿冉,体重又下降了两千克。
阿冉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说了又能怎样呢,自己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解决。所谓倾诉,在遇到合适人选时能够解愁甚至解惑,可若是找错了人,便只能是自寻烦恼,愈加烦乱。寻短见是永远不可能的,阿冉很明白自己要好好活着。《少有人走的路》《相约星期二》……米奇阿尔博姆和M斯科特派克,跨越时间的巨大鸿沟,伸出手拉了阿冉一把,为她拍打掉恐惧不安和紧跟身后的焦虑自责。
阿冉用了很久来自愈。可那份年少的自信和曾经的意气风发被这些黯淡的时间磨去了颜色。想要找回,谈何容易。直到现在,阿冉都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和当年的自己相遇。
长久的自愈时光里,齐远是阿冉心头的一束光,他给了她一个方向,也总在恰当的时候告诉她“小妹,别停下”。
阿冉突然觉得心头一热。
不觉,和远哥已经六年未见。年少的欢喜,谢谢你盘踞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