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沄希
瘦姑娘:
你好,很久没有写信给你了。在这个冬风迟暮,春风似暖的夜晚,我想起了你,很想和你去河边走走,吹吹风。
1
2017年最后一晚,我和电视机面对面坐着。
挺热闹的,这十年的跨年夜都是这样。我等着一些“熟悉”的面孔,虽然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真的和他们打个照面。我只是盼望着上年纪的老歌,好像那些磁带就在随身听里准备着。
“借我听几天。”
肯借磁带的同学是真朋友。狸猫换太子,我把英语听力洗了,转录成流行音乐。可惜转录的音效不好,刺啦刺啦的杂音和青春痘一样闹心。
我杵在学校旁边的音像店门口,瞅着春风把那些海报吹得摇曳生姿,噢,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物长得比唱得还好呢。
穿了一身破洞牛仔的店主,挑染过的披肩发朝脑后一撩,“王菲的最新专辑要么?”我摇头。“那,进来挑吧,合集也有。”他肯定是看出来我买不起正版专辑。
凑了三天早餐钱挑了一盘“合集”,AB两面融合了两岸三地当年最流行的歌曲。从摇滚到抒情,从张信哲到那英。
遥控器被我当猴耍,在几大卫视之间跳来跳去。找些上年纪的歌。年轻的嘻哈很有态度,是我听不懂一首旧歌串进了Rap的新配方。就像曾经我爸不认同我嘴里哼哼的那些调调。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我的爱如潮水……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你总是心太软……”
“要唱就好好唱一首好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懂什么是情和爱?”
自行车后座的演唱一直都被批评。所谓的爱情能让人有多么发愁?我的阅读理解能力又不差。课本上写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磁带里在唱:我的爱如潮水,把我向你推。
张信哲来开演唱会,全市都知道。我和沐把体育场周长绕了一圈又一圈,听不听歌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学校运动会上该不该和那个男孩子说话,如果要说又说什么呢?这比数学题难解。
撤去舞台的草坪失去鼎沸魅力。“昨天张信哲在这个体育场开演唱会了,你知道吗?”问题很蠢,无力回天。校服要是能再大一码,我就能把自己裹成球从草坪滚到大门口,滚出尴尬的青春期。
这种自卑和羞怯产生了一种出口,把日常废话变成书信,我开始疯狂的写信。写给转学离开的沐,写给同城的雪子。
写给当地广播电台的信是真假参半的小故事,晚上十点钟会有谁在听呢?听到的人寄信给我,做了不必见面的笔友。很久之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挺眼熟的名字,一个陌生人在唱歌。
我也给你写过信,问了你很多问题,问你以后的事,问能不能考上好大学,问会不会有一个男孩子和我一起听歌,问是不是一直写就能一直收到回信。
2
朴树裹着雪花中唱着歌,他说,今天开心。我答到,我也有点开心。胖朵伸个懒腰,转头望着我,它已经习惯我自言自语。
听说朴树也养狗,听说朴树也抑郁,听说敏感的人都挺难轻易快乐。
爸妈说,学校挺好的。别人说,能考上大学就不错。单就我自己不开心,大家都说是我想太多。我想,我应该退学,重来一回。赣西的九月赛过西北的三伏,我给家里打了个长途电话,结果是一头火冒三丈,一头固执不让,几乎到拆户口的程度。
要是第二年比第一年考得好,是超越,如果不好,是失败,略好不坏,是有点尴尬,但我没有三刷的勇气,认了。
我是那样渴望推翻熟悉,把不开心的原因全部推给周遭,比如沟通不畅的父母。填上千里之外的学校,决然要做一个自由全新的我。离家之前我烧掉了所有信件,雪子说,她不明白我那么做的原因,抛弃过去式的告别。
绿皮火车翻山越岭,旅行箱里满是的是矛盾的盲目,耳机里有个声音在唱着:
像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我从远方赶来, 赴你一面之约痴迷流连人间
我为她而狂野,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
我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美丽,可我不是耀眼的火焰,不住的哆嗦,我是谁?你不曾给我回信。
悠长的铁轨穿过校园,一头连着喧闹的城市和更远的故乡,一头通往神秘的群山。停在校园的那一段,不是终点,只是经过。我有了一个比随身听更高级的东西,手掌般大小的MP3,最新的和老的歌都在里边。也出现过一个男孩子陪我踏着铁轨散步看晚霞,分出的两根线,将一首歌分享给两个人,却拉扯不住人生轨迹会分道扬镳。
年轻的恋爱大多都半途而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宿舍楼下的音像店于某天突然变成了饰品店,后来又变成饭馆。MP3里不断积攒最新单曲。我也改头换面有了新的心情。
写信太慢,电话有时又显得突兀。从黑白屏到彩屏,我爱上了收发短信。一字一语,按键音是生活的伴奏,是和身边的同学相约告知,是和远处的朋友闲话小叙。因为收到某个人发来的信息,我不由跳起来,像只突然跃起的麻雀,脑袋撞到上铺的木板,心里扑腾扑腾,久久不能平复。
再后来一切总是太快,编辑一半的内容还没发送就成了旧闻,校园广播里一年又一年放送毕业歌曲,终于也放走了我。
你应该记得,冬夜里流星雨划亮黑色的夜幕,我虔诚许愿,希望你和快乐做朋友。夏日里大雨慌忙,我走在雨里厌倦你总是胡思乱想。
跨年晚会到了尾声,零点一过,又是新的一年。请你在新的一年多笑,别流泪。你瞧,电视里唱歌的人都在开心的笑啊,这个世界本就有数不清的遗憾,后来又后来,大家都穿过人山人海,跨过山和大海,都失去过一些,然后平凡生活着。
十年前,你不再与我对话了,现在,你是否想起我是谁?
3
这封信拖拖拉拉,删了写又写了删。其实写得都是你知道的事,旧事重提,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琐碎的细枝末节,因为你就是我啊。
从医院回来后,你拒绝和所有人对话,躲开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包括我。你讨厌别人问你发生了什么,所以我理解,不会问你现在好不好。
“也无风雨也无晴”。我猜大概你会这样回答还在关心你的人。那天我看到一句话,想分享给你:
“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能够改变的,拥有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我知道你不需大道理,你在日记里写着来生想做一棵树,笔直普通的树。我在窗台上栽了一株好活的多肉,所以余生,我们一起多晒晒太阳。
想起明天是你的生日,所以,生日快乐!
沄希
2018.2.26于L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