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何萧萧笑了，笑得寒凉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

“是啊，明明纠结了那么久，我还是把自己劝来了。可来了以后呢？我还是不愿也不敢去面对他们。我他妈就是个白痴！”萧萧想。

奇怪吗？也许十年后会感觉很平淡的事情，于十年前可能就是场灾难。时间带走了很多，比如痛苦，又比如热血和青春。也许，十年后的萧萧可以笑着回顾以往的一切，但是当年的萧萧呢？那些过往，那些涩中也带着丝丝甜的回忆，对她而言无异于鲜美诱人的毒药——明知会中毒，可依然忍不住会去尝。

那时的萧萧还是十年前的那个萧萧，那个明知会死还是忍不住要去作死的家伙，那个作死之后又自责不已的白痴。

所以她想哭。

“我为什么会来呢？”

“因为他在。”

“为什么？我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因为，在你心里，他……终究是很重要。”

“可我到底还是怕了。不仅仅是怕他，还有……那个对我很好很好，一直把我看得很重很重的那个人。”

自问自答，自说自话。像一个傻瓜。

萧萧就正在做着这件事。

一辆车极速开过，尘土飞扬。

萧萧被呛出了眼泪。

真的是呛出的吗？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泪眼朦胧中，萧萧眼前飘着白雪——不是今年——今年无雪，那是两年前的一场雪了，天地皆白如梦。

一场考试过后，位置重新安排，为了更方便同学之间的相互帮扶，班主特别用心的编排了座位。物理学渣何萧萧与语文蠢材任拾就这样成为了同桌，在此之前，两人之间的对话仅限于工作需要——语文课代表何萧萧的物理作业一塌糊涂，电路图净是鬼画符以显示她脑子的短路；物理课代表任拾屡次逃避现实拒绝完成语文作业，考场作文天马行空完全是天皇老子向阎王爷磕头谢罪的格局，因此他们彼此找对方理论了无数次，但话题仅限于……“学习”与“训练”（学习彼此对待对方所任课代表的科目的态度，训练相互挖苦的能力）。他们两个……由于互补性质太高，班主火眼金睛，只看了一眼成绩和单科排名立刻就安排上了。

不知道班主要是知道后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后还会不会为自己的火眼金睛而沾沾自喜。

反正，就这样，这俩活宝成了同桌。

以前是斗嘴斗智斗勇，现在做了同桌那就更是课上课下无时无刻不在斗争之中——上语文课，任拾被点名的概率是100%——任拾什么都好，就是语文可以考个不及格，语文老师不盯着他盯着谁？上物理课，萧萧被点名的概率是200%——萧萧的物理成绩……一言难尽，物理老师也颇为留心，但本来不一定节节课都点名，可偏生任拾是她的同桌，而任拾上物理课从不看黑板，物理老师有一怪癖，专挑上课开小差之人……的同桌点名以提醒开小差之人，所以，萧萧不被点名谁被点名？

冤家路窄，此话不假。

萧萧被叫起来回答那些她连题目都无法理解的物理问题时，任拾就抬起眼角瞧一眼题目，然后默默给她报“答案”。

别多想，这答案一定是错误答案，而且错误等级为白痴级——任拾没那么好心。

萧萧当然知道任拾这家伙没安好心，可总归可以当作排除法，少了一条错误思路也是好的，反正她何萧萧有那么多条错误的思路可以选择，换一个错法就是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萧对任拾也从不客气，每每任拾被叫起来回答诗词内涵啊，文章主旨啊什么的，萧萧都会十分尽心尽力的为任拾“解答”，当然全是南辕北辙的答案，萧萧自己听了都觉得搞笑。任拾嘛，一般而言，一笑而过。不过最后任拾的答案嘛……也许比萧萧胡诌的错的还厉害——他任拾“语惊四座”的能力是全班人有目共睹的，如假包换。

直到那一天。

又是一天下雪日，天色灰暗，搭配物理周考成绩揭晓，真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于萧萧而言，和下地狱没啥区别——毕竟周考那天……有多少题是干干净净的，有多少题是乱写一通的，只有萧萧自己清楚。

分数，总会到的。

一个大大的25招摇在那一张大面积空白的考卷上。萧萧盯着卷子，双目无神。

“我的天，你莫不是天才？25分，我敢说这成绩……第一非你莫属。不过，嘿嘿，是倒数的。”任拾凑过来瞟了一眼萧萧的考卷，顿时笑开了。

“滚！”萧萧咬着嘴唇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她不再说话，生怕一说多了话语里的哽咽会暴露一切。

任拾吐了吐舌头，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偏生物理课紧随其后，物理老师毫不知情，认为萧萧应该多回答些问题，以免再考出如此惨淡的分数，故而……

“何萧萧，你来分析一下第十三题是怎么一回事。”物理老师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很和蔼。

“我不知道。”何萧萧头也没抬。

一旁的任拾看了看他同桌的脸色，吓了一跳。

连忙看向自己的试卷。

“何萧萧这次我不骗你，你照着我的话说就是了，听见没有？”任拾低声说道。

“何萧萧，只要你分析一下嘛，错了也没关系，以后听懂了就好，来来来，说一说你的看法。”物理老师依旧和颜悦色。

萧萧脑子里一片空白，而旁边的任拾真的在一路小心提醒着她关键词，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扮演着复读机的角色，把任拾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何萧萧！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我叫你回答的是第13题！你听听你说的是第几题？”物理老师终于面呈不快。

“回答不来问题老师不怪你，每个人的接受能力不同，这个章节的内容你还没有掌握并不要紧，你还有时间去学去练，可是你连我的课都不听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以为你是任拾吗？他这张卷子是满分！你看看你的分数！”物理老师很难得的训了学生何萧萧一顿，之前他从未训过学生。

何萧萧一惊，下意识想到的就是——“任拾你混蛋！”然后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哎哟，坐下坐下坐下。”物理老师看她眼泪都掉下来了，心里一软，连连摆手叫她坐了。

接下来的课，萧萧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

任拾也是一样。

天地良心，他任拾今日真的没打算整何萧萧，他是真心想帮何萧萧一次。只不过这种满分卷子他任拾是从来不听课的，所以他连急急忙忙看了一眼的题目不是第13题也没发现，就回忆了一番自己当初做这道题时的想法然后就开始报答案了，所以后来物理老师大发雷霆时他也吃了一惊。

“完了完了完了……”任拾在脑海里无限循环这两个字。

“对不起啊何萧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错了题啊……”任拾悄声说道，“要不……你下课骂我一顿好不好？”

萧萧连头也没抬。

“你……打我一顿总行了吧？求你了何大小姐，别生气了嘛……”任拾开始卖萌。

何萧萧依旧没有抬头。

“我以后当你老师好不好？真的当你老师，教你物理，再也不坑你了，真的，我发誓！”说着，任拾比了一个“4”的手势。

“你！给！我！滚！”萧萧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四个字，依旧没有抬头。

“好好好，我滚，我滚就是了。”任拾叹了口气。

“看来，我得另想法子了。唉。”任拾不无悲观的想。

“女生……天啊，我怎么会惹女生哭啊……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任拾在心里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