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走了，走了，上菜了，快点。"老婆的催促声第三次传来。我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机械地套上她早已备好的厚棉衣。这棉衣触手温热，想来是她怕我着凉，特意放在离暖气近的地方焐着的。我一边嘟囔着“来了来了”，一边不紧不慢地把胳膊伸进袖子，套上这件满是爱意的“温暖盔甲”。
一出门，凉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借着门口昏黄的灯光，我瞧见装菜的空框子已整整齐齐堆满了车箱。老婆坐在驾驶座上，侧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既有等得不耐烦的焦急，又藏着几分嗔怪，仿佛在说“怎么这么磨叽”。我心头一紧，哪还敢再磨蹭，三步并作两步，“嗖”地一下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我这才留意到外面的世界依旧漆黑一片，月亮像个坚守岗位的夜巡者，还高高地挂在天边，不愿“下班”。星星们则俏皮地眨着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悄悄诉说着宇宙的秘密。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唯有老婆的车灯射出两道明亮的白光，像两把利刃，为我们劈开一条前行的通道。我靠在座椅上，半闭着眼睛，随着车子的颠簸左右摇晃。妻子开车的姿势很专注，脖颈微微前倾，右手不时推一下滑落的眼镜。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人声和喧闹的车声将我拉回现实。我们到菜市场了，这里早已是另一番热闹景象。灯火通明，把整个市场照得如同白昼，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新鲜水灵的蔬菜、活蹦乱跳的鱼虾、色泽诱人的水果……应有尽有。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摊主们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
老婆熟练地把车停在批发鸡蛋的摊位旁，说道：“先上25盘鸡蛋再说。”我知道，卖鸡蛋几乎没什么利润，甚至是按进价售卖，可老婆却坚持这么做，只为能吸引更多顾客，为店里积攒人气。她弯下腰，一头扎进鸡蛋堆里，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鸡蛋，仔细查看有没有裂纹、瑕疵，那专注投入的模样，就好像在甄别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现在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和郊区的菜农讨价还价的老婆，曾经也是个出入写字楼的白领，穿着精致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自信满满地在职场上拼搏。可自从有了孩子，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家庭，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打拼许久的事业。如今，一个正规院校毕业的大学生，干起了这这风里来雨里去、又苦又累的小生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真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的比牛多，挣的不如要饭的”，着实不容易。想想自己，习惯了朝九晚五的安稳生活，今天不过是周日早起一次，就觉得“遭罪”，而老婆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鸡蛋装好了，清晨的寒意愈发浓重，我感觉身上冷飕飕的，双脚不自觉地在地上来回踱步，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同时还把袄领子使劲往上提了提，将脖子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我们又穿梭在市场里，精心挑选市民爱吃的各种蔬菜，嫩绿的青菜、红彤彤的西红柿、紫莹莹的茄子……每一样都新鲜饱满。接着，又去拐弯处拉上几筐色泽诱人的苹果、黄澄澄的香蕉和晶莹剔透的葡萄。
等一切采购完毕，车子返程时，太阳依旧躲在山的那头，迟迟不肯露面。回到家，两个孩子还在甜甜的梦乡，稚嫩的脸庞上挂着纯真的笑容。我提着几袋子蔬菜，快步走向菜架，将它们一一摆放整齐。一扭头，瞧见老婆正搬着一大筐西红柿，步伐匆匆地迈向超市。那筐西红柿足有四五十斤重，可她的脚步却异常坚定。我赶忙迎上去，想帮忙抬筐，老婆却连忙摇头示意不用，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但眼神里满是坚毅。看着眼前这一幕，我不禁感慨，什么时候老婆变得比我力气还大了？是生活的磨砺让她发生了“进化”，还是我这个大老爷们在安稳日子里呆久了渐渐“退化”了呢？
超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妻子站在货架前，麻利地整理着蔬菜，时不时用手背擦一下额头的汗水。第一缕阳光终于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我站在她身后，突然发现这个曾经连瓶盖都要我拧开的姑娘，如今能独自扛起整个家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