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条鞭杆,是恩师李德印先生送给我的,我也很喜欢这条鞭杆。然而,说实话,我对鞭杆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初次见到鞭杆,是在跟随李德印先生习武七年之后的某个清晨。如果说之前还对鞭杆抱有一丝憧憬,那么当我真的见到它的“真身”之后,那种憧憬立即不复存在了。那该是有多丑的一根木棒呀!它的身材矮小,而且两端又不对称,就像是原本就做工粗糙的一根指挥棒被拦腰切断了一样……总之,鞭杆绝对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丑陋的传统兵器了。我实在不知道学习这种兵器的意义何在。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快,李先生便抄起鞭杆为我演练了一套“五阴七手十三法”。其形似蛟龙缠身,身似猿猴攀纵,眼如狸猫攫鼠,步如雄鸡斗勇。我的武术经验告诉我,鞭杆这种器械,绝非是我想象中的那么丑陋不堪,它几乎融合了汉族传统武术所有器械的搏击精华!
我为刚才我对鞭杆的歧视而感到羞愧,之前对这根“短木棒”的不满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意。从先生手中接过鞭杆,仔细观察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记载了它历史的沧桑。又觉得它真的好可爱,就像天真烂漫的女孩一样娇小,却承载着无比厚重的历史。此刻在我眼中,鞭杆已经不再是一条丑陋的木棒,它早已和其他的器械一样,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生命。
从那以后我便与鞭杆形影不离。无论置身何方,手中总会拿着那鞭杆。每当我迎风舞鞭之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剑客,仗剑走天涯。
在之后的两年里,先生先后教我学习“十三鞭”、“三十六鞭”、“陀螺鞭”以及那次演练的“五阴七手十三法”,我也从中逐渐摸索出一些规律——单手或双手持鞭杆,梢把并用,常常调手换把。其击法有戳、劈、挑、扣、蹦、点、击、撩、拦、截、拨、架、推、挎、绞、压、舞花等。演练中要求手不离鞭,鞭不离身,走鞭换手干净利落,动作有左有右,身法伸屈吞吐,方法刚柔相济,力贯鞭梢。
之后跟随先生去参加一场武术比赛,在初赛场上,可供选择的器械却偏偏没有鞭杆。正在踌躇着到底应当选择哪一种器械时,场下却很合时宜地响起了BEYOND的《长城》:“皇帝的新衣,热血的缨枪,谁都甘心流连塞上……”于是我选择了缨枪。一抖枪尖,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枪花。随后便一气呵成,将一套完整的形意八卦五行连环枪法呈现在众人面前。凭借这套枪法,我闯进了决赛。
我是带着鞭杆走进决赛场的。在赛场上,我使出浑身解数,短短的一条木棒,却舞出了龙虎的气势。手不离鞭,鞭不离身,打了一趟“三十六鞭”之后,我听到主裁判邸国勇先生激动到哽咽的声音:“中国鞭杆后继有人了……”这句话,他一连说了六遍。
当时我还有些奇怪,邸国勇先生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后来,我逐渐明白了,鞭杆武术在中国已经到了近乎灭绝的地步,仅仅在甘肃、山西、宁夏、陕西还能见到它的身影,然而在其他地方,鞭杆早已绝迹。而李德印和邸国勇这两位现代中国传统武学的带头人,一生致力于鞭杆武术文化的发展,可是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偶尔,手指拂过鞭杆那粗糙的纹脉,我便觉得无论如何都应当把这份文化传承下去,而永远都不去抱怨这会有多难。我愿意把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部献给中国传统武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