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蝴蝶只飞过那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纹手指上的话,容易晕哦。”
林凡最后悔的事是她十九岁那年没听劝,执意纹了那只蝴蝶。
幼兽的爱是那样直白而狡黠,要把爱人锁进指间,要她一辈子为这双手战栗投降。只是那会儿她还太年轻,不知道过于强烈的欲望有时会引人走向相反的方向。
陆柯燃身条单薄,跳舞的样子让人想到蝴蝶,美丽又脆弱的生物,林凡在舞室见她第一面就这样想。
小心啊我的朋友,小心比喻。
比喻里一不留神就会生出爱情。
后来,借着黄昏的日光,细细观察了她皮肤下血管的脉络,高潮时身体颤动的频率,林凡笃定她是蝴蝶成了精,来要自己的命。
“在想什么?”当事人被她注视得有些茫然。
“K .”
林凡不回答,又或许这就是回答。只是用鼻尖蹭着她的颈窝,呢喃着她的名字,似在确认什么。
17年《银翼杀手2049》上映,里面的复制人也叫K,joi消失的那一刻屏幕内外的K都流下了一滴难以察觉的眼泪。那时林凡专注于偷看她的侧脸,心里想的是“陆柯燃长得可真好看啊。”“仿生蝴蝶会不会爱上真狗狗?”
而此刻她的蝴蝶,低下头回应了她,以最温柔的吻。
如果说宗教是人的鸦片,那你就是我的。照见五蕴皆空,可渡一切苦。
“马克,今天幸福吗?”
“幸福啊。”
“幸福感是多少?”
“幸福感是,一百分,再多一个零。”
弗洛姆讲破坏是认识世界方式的一种,我们通过破坏来了解事物的本质——收音机的构造,或者感情的地基。一切都发生的太过顺其自然以至于有时忘了感情生活是建设出来的,而非理所当然的存在,直到战斗开始。
陆柯燃外形硬朗实际却心思细致,比寻常女生还会作人,林凡则跟她本人看起来的一样大条。吵架、冷战、和好,原本如璧的感情上平添了许多擦不去的裂纹。
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呢?林凡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陆柯燃没法无视家人在电话里的埋怨和旁敲侧击,“陈叔叔家女儿下个月要结婚了,你也回来参加一下吧。”,“你爸单位新空了一个职位,工资不错,离家也近。”
三年了,她实力不差可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刚开始的心气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而林凡还年轻。她不再是刚认识时那个磨着她教自己跳舞的小孩儿了,学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也会自己研究写rap词写好几页纸。她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那双陆柯燃最爱的眼睛里,还有光,跟陆柯燃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柯燃觉得自己像一颗烂掉的桃子,从内到外地烂掉了。
很多人误会了爱,以为爱是一种持续性的状态。研究表明爱存在于瞬间,可以瞬息万变。维持感情长久的因素不是外表、才华、智识这些东西,而是品质。好巧不巧的是,俩人都是烂人堆儿里的精英头子。陆柯燃重新捡起烟瘾躲在阳台猛抽的时候,林凡正默默通过了手机上的好友请求。
陆柯燃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林凡问她怎么了她却总是以“没事”回答。沉默,沉默,无尽的沉默逼得林凡觉得自己迟早要疯掉。什么也做不了的事实让林凡开始逃避,同时期望着陆柯燃能自己好起来。
好起来吧。好起来吧。林凡在心里虔诚地默念像巫师念着她的咒语。
人是可以爱一个人的同时决意远离她的,像这样。
因为背叛,不是感情上的背叛,而是对痛苦与孤独的视若罔闻无法原谅——陆柯燃在想,但这个念头随即被另一个取代:
人也是可以飞的,像这样。
林凡的蝴蝶只真正地飞过那一次。
她太轻了,十八楼,坠落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留给她的,惟有一地泥泞混合着残翅,模糊成手指上晕开的乌青,以生死的名义,庄严宣告这块领地,这方寸皮肤,从此彻底归陆柯燃所有。
林凡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陆柯燃舞跳得太专注,她不好意思打断只好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晚风穿过她黑色衬衫,纤薄的肩胛骨随着旋律轻轻扇动,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走。